雷克斯不喜歡下雨,這樣坐在咖啡廳裡讓他不太舒服。他對著玻璃的反光查看自己的眼睛,似乎得找摩拉克斯重現修理一下了。機器人侍者端來一杯咖啡,不是他點的那一杯,但雷克斯實在懶得去找他換了。
酒吧的門中衝出一個身影,打著傘奔到了這邊。
“拿到了嗎?”
“你是怎麼開始懷疑領班的?”佈雷登坐下,他把還在滴水的雨傘往旁邊挪了挪,灰褐色的攝像機從桌下遞到了雷克斯的手裡。
“直覺。你看了裡面的內容嗎?”
“沒,我昨天照你說的佈置下後就走了,今天一早你不就在這裡等我了嗎。”佈雷登把腦袋往後靠了靠,從酒吧的窗戶應該看不到這邊吧。
雷克斯將攝像機連接上手機,最開始的記錄時間是昨天的20點,畫面上黑洞洞的。“你把攝像機擺在哪裡了?”
“照你說的擺在大廳了。”佈雷登說。
過了好一會兒雷克斯才看見有人從攝像機前經過,是迷幻水母的侍者,雷克斯之前看過。看來這是吧檯的側面,只不過位置沒有對著大廳。又過了一會兒,佈雷登的臉進了畫面,他小心翼翼地把鏡頭拿到上面,現在攝像機應該是在吧檯背後的裝飾物臺上。可是整個鏡頭周圍有一個黑色的圓圈。
佈雷登告訴他為了掩飾,他把攝像機藏在了裝飾玩偶中。
雷克斯把整個視頻加了速,酒吧的人開始迅速走動,侍者和顧客身後拖出了虛影。8點、9點、10點,酒吧裡迎來了一波高潮,侍者們也開始忙起來了。“你去哪兒了?”雷克斯忽然抬頭問。
“我當時在和你通話。”
畫面上佈雷登和領班從員工通道出來,兩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散開了。酒吧裡的人越來越少,佈雷登開始清理吧檯和大廳,椅子被反扣在桌子上,然後是拖地、對賬。燈一盞盞關閉,佈雷登在臨走前看了鏡頭一眼,最後,整個酒吧就只剩吧檯邊的一盞小燈了。
畫面沒有任何變化,唯一在動的是右下角的時間。雷克斯似乎跟著畫面一起靜止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手機。這讓佈雷登忍不住在他眼前揮了幾下。
“你在做什麼?”雷克斯的眼皮沒有抬起。
“我以為你沒電了。”佈雷登說,“你到底在看什麼,酒吧的人已經都走完了,快進到明天吧,領班今早才來。”
數字飛快地奔走,酒吧裡的一切都凝固著。然後……凌晨3點06分,畫面上閃過了一個身影。雷克斯迅速按下暫停鍵,佈雷登表示收回自己剛才的話。
從慢放來看,閃過的應該是個人,而且披著吸光材質的外套,應該是為了在夜裡不被人發現。他們來回看了好幾次,還是沒法確定身影是誰,難道是闖入酒吧的小偷?
這個不速之客進了酒吧的員工通道,畫面又一次迴歸平靜。這次佈雷登也緊緊盯著熒幕,咖啡館外的雨變得更加大了,陰沉的轟鳴聲似乎預兆著什麼東西的降臨。
凌晨5點36分,黑影從門裡走出來,整個身型似乎大了一圈,他在酒吧內轉了一圈後就離開了。
“他在員工通道里幹了什麼?”佈雷登說,“偷東西?”
他們都看得出,那個黑影的臃腫是因為衣服下藏了東西,應該是背了一個包。雷克斯終於重新端起了咖啡,嗯……已經冷了。
一飲而盡後他露出了猙獰的表情,太苦了。“員工通道里有什麼?”雷克斯問。
“你之前不是進去過嗎,裡面就一間酒窖和一間員工休息室。那間酒窖裡面聽說有寶藏。”
“嗯?”
“對,這座酒吧的前身是個超級富豪的酒莊,富豪後來失蹤了,有人說富豪之前曾提過,他在酒窖裡藏了一些財寶。”佈雷登說,“但那就是個傳說了,我們員工在酒窖裡查過好幾遍,但那裡什麼也沒有。”
酒窖……雷克斯在那裡有些特別的回憶,除了幾臺破電腦在酒窖的地下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了。
看來那個身影可能真的只是個小偷,佈雷登在考慮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領班,說他懷疑最近酒吧裡進了小偷。但雷克斯讓他暫時不要提起這件事,順便把安其拉家的調查情況告訴了他。
這期間佈雷登一直靜靜地在聽。“我其實有所發覺,”他在聽完偵探的分析後開口,“有時在只有我們兩人時,安其拉十分依靠我,她會說自己的一些東西,但一旦到大眾面前,她就十分抗拒我們的關係發展,那種感覺,她似乎很害怕……害怕……”
“害怕得到的東西失去?”雷克斯接上。
佈雷登點頭。“害怕失去所以不願全身心地投入,安其拉就像一顆隨時會被風吹起的蒲公英種子,不敢對停留的任何一片土地奉上真心。”
輕輕的嘆氣聲壓過了屋外的雨滴,佈雷登隔著窗戶望著迷幻水母的大門,玻璃的水霧把世界變得朦朧。“安其拉經常會在那裡等車,每次下班時我都會陪她等一會兒,那時是屬於我們兩個的時間。沒有同事,沒有工作,沒有出租屋內的蟑螂,是隻屬於我們的時間,我們會說很多很多……”
酒吧的頭燈亮了起來,一截霓虹管似乎被雨水打壞了,偶爾冒出青藍色的電火花。
“我該回去了。”佈雷登起身離開了咖啡館。雷克斯注視著他打著傘的身影匆匆閃進酒吧大門,黑漆漆的門裡面什麼也看不見,迷幻水母,真的充滿了謎團。雷克斯在咖啡館又坐了一會兒,期間給盧娜打了幾個電話,沒人接聽。
時間還早,他今天的事情安排比較靠後,所以現在最好回家睡一會兒。
雷克斯回去後把警隊法醫安德魯給的資料又看了一遍,順便把酒吧的偷拍視頻也反覆研究了幾遍。這讓他在下午昏昏欲睡,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夜裡十二點。
一根菸頭落在水窪中,紅色的星火發出了一聲哀嚎,然後迅速沉下去了。時間剛剛好,雷克斯從一根欄杆翻上去,一腳踩在了咖啡廳後巷的消防外梯上,梯//子好似一位骨質疏鬆的老人家,因為雷克斯的體重而晃個不停。
順著梯//子他到了咖啡館的頂層天台,迷幻水母酒吧就在一街之隔的對面。從高處俯瞰,雖然酒吧的門幾乎拉下了,但他知道里面正有人拖著地板。
在雷克斯的腳邊又多了幾根菸蒂後,迷幻水母酒吧的侍者終於走出了門。嗯……不是佈雷登,也不是領班。
等員工離開後,雷克斯終於要一展身手了。夜裡的風從樓房之間穿過,帶著白天的雨水味,這種風景應該是和自己的戀人在一起的,或許會發生什麼浪漫的事。可雷克斯是個偵探,偵探要做的就是——
跳躍!
他退後幾步,視野鎖定迷幻水母的天台,從這邊看過去,天台黑乎乎的。找好了角度,然後略微估計了一下並不會有什麼影響的風速干擾。跑,衝刺,蹬地,他飛起來了,朝前方,朝迷幻水母的屋頂,朝——
嘭!雷克斯穩當當地落在了一大堆塑料管子和紙板上。
怎麼會有人把裝修垃圾堆在天台上?!呼,他忽然慶幸自己不是落在建材鋼筋之類的廢料上,
但眼下自己的幾根肋骨可能骨裂了,跌跌撞撞地從這堆爛東西里面起身。
那東西里面肯定有野貓拉的屎,是不是沾到自己的帽子上了?雷克斯反覆檢查了幾遍自己的衣服,好在沒有什麼可疑的黏稠物。
酒吧的桌子上都反扣著四角凳子,所有的霓虹燈都關了。這裡靜悄悄的,雷克斯從沒見過打烊後的酒吧。
在他腦袋上方3米處,排風口的百葉窗被挪到了一邊,他正是從那裡溜進來的。
他的腳步聲在安靜的酒吧裡格外出眾,吧檯的小燈還在孤獨地守著這一方天地。雷克斯走近,端詳起陳列架上的裝飾物,忽然,一個可愛的東西鑽進了眼睛。
那是一隻漆皮河馬,這應該就是佈雷登藏攝像機的地方吧,雷克斯順手取走了攝像機。他可不想被人拍下溜進酒吧,即使是布萊登也不行。
吧檯的右邊是調酒池,琳琅的酒杯端正地擺在它旁邊,雷克斯輕輕拿起一個杯子。這就是他今晚要闖入這座酒吧的原因。
在佈雷登拍攝的視頻中,神秘人在離開酒吧前做了一個細微的動作,極其細微的動作。如果不是正對著視頻的話是不會發現的。
那個神秘人走過酒吧吧檯的時候伸手扶正了一個擺歪的酒杯……
普通的小偷怎麼會專門去扶正一個擺歪的酒杯呢,除非他是世界上最重度的強迫症患者,如果不是的話,那只有一個答案,這個神秘人對這裡很熟悉。他有一種天然的習慣讓酒吧保持整潔、乾淨,所以那個神秘人一定是酒吧的員工!
雷克斯利用安其拉的員工證打開了酒吧的員工通道,然後破解了員工休息室的門,他曾來過這裡。
燈光亮起,整個員工休息室並排著兩個櫃子,這是員工的私人櫃子,靠牆有兩間換衣間,是給他們更換工作服與常服用的。一個“已壞”的牌子掛在左邊的試衣間上,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按下電燈的開關,休息室又迴歸了黑暗。雷克斯這次沒有針對每個線索進行分析,因為他已經有了明確的懷疑方向。
紫光燈隨著他的走動發出嗡嗡的聲音,泛著白紫色熒光的硅晶管從儲物櫃掃到天花板,然後是地面。
一條泛著熒光的痕跡一直從門口延伸到那扇壞了的更衣間。能起熒光反應的東西有很多,比如——血液。雷克斯從工具盒中掏出一根凝膠頭棉棒管,收集了一些痕跡液。到時候肯定又要麻煩安德魯一趟了。
試衣間裡面沒什麼特別的,一側掛著掛衣釘,一個凳子擺在門邊。而痕跡在牆壁前戛然而止。就是這裡了!
敲敲敲,誰在那裡?偵探邊用手敲擊牆面邊哼著這首童謠。真相正緩緩向他走來,安其拉失蹤的這件案子中,他在最開始一直是從外部調查的,卻忽略了她工作地方的線索,這酒吧裡的秘密會是她失蹤的關鍵嗎?
在敲擊到牆壁右側的時候,雷克斯終於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這後面果然是空的。
如果是暗門的話,開關在哪裡呢?他的眼睛掃過這狹窄盒子中的每一樣東西,最後落在了掛衣鉤上。
偵探花了大概半個小時才把掛衣鉤的密碼解開,不,其實應該算是試出來的。當最後一個掛衣鉤被他擰成90度的時候,牆面無聲地打開了。
讓雷克斯有些意外,牆後面的隧道里竟然有燈光。這到底會通向哪裡,他努力在腦海中還原出迷幻水母酒吧附近的地形,如果從員工休息室這兒出發,朝南面一直走的話,會經過一條馬路,然後是一條商業街,照筆直的方向的話,這裡會通過……青龍紋身店?
為什麼會專門修一條密道通道街對面不遠的紋身店,雷克斯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更大的謎團中,他就像芯片板上的電子,原本以為自己將朝著目的地前進,但卻被隨即送進了巨大的電鍍線迷宮中,這件案子到底會去向何方?
隧道盡頭有東西在發出微光。
穿過空間摺疊門讓他感覺渾身癢癢的,那是陽離子驅動在皮膚上造成的短暫副作用。他撿起剛才被自己扔過來探路的間諜機器蟲,裝回了機械手臂的凹槽上。手機上的定位顯示,他又回到了故地——橋下區。
怪不得!那條隧道竟然是一根空間摺疊的類蟲洞管道,連接的正是安琪拉曾經工作的橋下區。
雷克斯覺得自己被捲進了不得了的事件,空間摺疊技術涉及到了軍工科技,是被政府嚴格禁止的,而且耗能極大,沒有龐大的資金支持可沒法維持——那意味著神秘人做的事一定是利潤極高的吧……四周的環境很陌生,橋下區實在太大了。他企圖尋找一些標誌性建築確定自己的位置,那座標誌性的大鐘呢?
然後,雷克斯看到了一張閃著綠光的招牌懸在上一層的邊緣——愛德華診所。
他眯起了眼睛,看來線索忽然匯聚到了一起。
地上的熒光痕跡更加混亂,連接的終點正是診所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