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逃到山野，當一個孤寂的看火人，但這卻是一個會讓你共鳴的小故事。
《Firewatch》，直譯作看火人，更準確地翻譯，應該叫火情瞭望觀察員。然而遊戲講述的，卻並不是他們如何英雄般地撲滅大火拯救森林的故事，恰恰相反，這是一個關於“普通人逃避生活”的沉重話題。
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夠忍住寂寞，在與世隔絕的無人荒野，獨自生存那麼久？
在講《Firewatch》的故事之前，不如先講講故事背後的真實歷史。
01丨火情瞭望觀察員
1988年夏，美國黃石公園陷入一場燃燒數月的森林火災之中。
烈焰以燎原之勢，侵襲了3213平方公里的土地，成為了黃石公園有記載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山火。為了懲前毖後，新的火災管理方案應運而生。於是，1922年後，“火情瞭望觀察員”——這個一度瀕臨滅絕的職業，再次出現在了報紙的招聘欄裡。
工作的內容，就是長年累月地駐守在瞭望塔上，觀察、彙報火情，及時撲滅非自然規律引起的人為火災，並將自然火災控制在合理範圍內。 與世隔絕的工作環境雖然孤單，卻恰好給那些需要遠離世俗社會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短暫逃離的機會——比起獨居的孤單和生活的不便利，人類社會帶給他們的痛苦，要遠遠兇猛太多。於是，森林和看火人，形成了共生般的關係：人類守護森林免遭大火侵襲，而茫茫林海，也以無限的溫柔，沉默地包容著他們的失意落魄。這片懷俄明州的荒野，成為了遊戲《Firewatch》的舞臺，也成為了人們逃離窘境的最後一片堡壘。
02丨神仙眷侶，終不如意
遊戲以極具特色的美術風格，打造了一個充滿魅力的自然世界——鮮明的大色塊與鋒利的線條融合交織，勾勒出兼具藝術感與寫實感的瑰麗風景。
但屏幕前的我們卻很難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如詩如畫的環境之中，因為與亮麗的景緻相反，故事裡的他們，卻過著格外壓抑黯淡的人生。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悲哀。
這裡我不想贅述其他角色的故事，也為那些尚未體驗遊戲的玩家留下一些懸念。今天，我更想說的是故事的主角Henry，還有他患上阿茲海默症的夫人Julia。
他曾是少年，鮮衣怒馬，美人在側，一段姻緣佳話。
而今歲月如梭，垂垂老去，愛侶重病，生活諸事，捉襟見肘。
於Henry而言，自顧尚且不暇，更何談好好照顧患病的妻子？於是，Julia被她的父母接回家鄉，而Henry則選擇成為一名看火人，逃離到懷俄明州保護區，將往日的不堪盡數攔截在綠林之外。
在這裡，他不再是那個無法保護妻子的失敗男人，而是一名身強力壯的看火人。
何況，山頭對面，還有一位風趣俏皮的女上司Delilah。儘管他們從未謀面，僅能通過對講機進行交流，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無人荒野中，成為彼此的精神寄託。
起初的故事就如這般，在遊戲開始10分鐘內便被盡皆交待，此後的主線也大量著墨在Henry和女上司Delilah之間的交流，並由此引發了一團團懸疑迷霧。相比之下，Julia只在後面出現過1次，佔據了少得可憐的篇幅，但偏就是這一次，卻成為遊戲中最讓我感傷的部分。
那是一個午夜。
窗外星光點點，鳴蟲低語。迷濛中，躺在床上的酣睡Henry突然起身來到桌邊，抓起對講機，迷迷糊糊地道了一聲hello。
隨即，話筒裡傳來妻子Julia熟悉的聲音，和微弱的電流雜音。
“你還好嗎？我很想你。”她說。
“還不錯……你呢？”他說。
但之後，兩個人之後的對話，卻充滿了漫長而不知所措的停頓，直到在尷尬中掛斷對講機，生疏得就像初次見面的人，不知道該聊什麼好。
這一瞬間，我腦海中浮現蘇軾那首《江城子》——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已經患上阿茲海默的妻子Julia顯然不可能有如此意識清晰的對話，何況她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鄉，更不可能通過對講機和Henry交流。所以，這場“夜來幽夢”，只可能是Henry的一場夢囈——放不下曾經的摯愛，卻更無法面對那個無能怯懦的自己。
於是他逃跑了，只能在午夜夢迴的時刻，再現那些曾經的軟呢絮語。
於是他逃跑了，卻帶走與Julia的合影，把它放在瞭望屋的木架上，抬頭就能看到。
諸般種種，我突然就明白了：Henry他其實從未忘記過去珍貴的一切，然而當生活的洪流勢不可擋地衝刷而下，至少，他需要先離開洪流的路徑，保全性命。
03丨逃避並不可恥
之前和朋友討論過一個生老病死的話題：弱者在重病面前是很卑微的，不談治癒，有時連體面地死去也成為一種奢侈。面對昂貴的治療費和無解的絕症，許多窮人只能選擇放棄治療，採取逃避的消極態度。
看似不孝無情，但對於沒有能力的人而言，生活就是這麼令人束手無策，與其最後人財兩空，讓活下來的人揹負鉅額費用，不如選擇逃避、放棄。
美德很珍貴，但美德更是昂貴的。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在《Firewatch》這個講述“逃避”的遊戲中，儘管我起初深深鄙夷著Henry這個“拋下患病妻子，轉頭逃進森林，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的臭男人，但經過一些細節，我卻再也講不出苛責的話，唯有一聲嘆息——
他們的選擇的確是有違道德倫理，他們的逃竄也的確是狼狽的，但面對生活，誰都可能有束手無策的一天。那個怯懦退縮的人，可能是故事中的Henry、Delilah、Ned，也可能是你，是我。
《路西法效應》這本書中提到過一個類似的觀點：勇者之所以成為勇者，並非因為他本身有著過人的超凡能力，而是因為面對本能，他可以逆流而上，拒絕屈服。
所以，逃避可恥嗎？逃避應該被譴責嗎？ 並不。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在無能為力的事態前退縮，不過是每個平凡人最本能的求生選擇。 往小了說，考前焦慮使得學生們寧願玩手指也不願複習，越到交稿的deadline，反而越想摸魚。往大了說，有人遭遇親人去世的悲痛，反而會頻繁瀏覽朋友圈，包括在遊戲中Henry的逃離——這些種種行為，與其說是懶惰、不分輕重緩急、無情冷漠，倒不如說是在重壓下，人們為了緩解焦慮，避免自己“被壓力殺死”的下意識求生行為。 正如英國心理學家唐納德·梅爾澤說：“就其本質而言，一切防禦機制，都是我們為了逃避痛苦，而向自己撒的謊。”因此某種程度上，逃避可以和求生欲畫上等號，卻真的不應該和道德捆綁起來。
04丨結語
所以，既然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了，偶爾當個逃兵又如何呢？ 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逃到山野，成為一個孤寂的看火人，但《Firewatch》之所以能夠引起我們的共鳴，或許正是因為我們都曾經歷過人生的至暗時刻，都曾經幻想過一場一走了之的逃離——故事中那樣絕望的感受，我們太熟悉了。
沒關係，當覺得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們可以暫時丟盔卸甲，戰略性撤退。但還是那句老生常談：逃避可以解決情緒，但不能解決問題。
人生嘛，就是這樣嘍——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