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该往何处去。
我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又或者说,这些答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是守岸人,我诞生自泰提斯系统,我诞生的目的就是观测悲鸣。
我不同于数据库中记载的人类,他们中的大多数,无法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情,他们可以说,脆弱?是的。脆弱。一场疾病,一次受伤,就会让他们停止机能。他们把这种结果称之为死亡。
但我不一样,我能记得诞生后的一切事物,无论是系统的数据,还是那些人类看似漫不经心脱口而出的话,我全都可以记住,我还可以随时复现。
我是一个完美的载体。一个负责观测与预警的完美载体,一件能够随意驱使的工具。
不,我并不是人类,我存在,或者说我被唤醒的意义就是成为工具。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是一个成年男性。他见到我时,眼神中有激动,有好奇,还有一点期待。但很快,他的面部肌肉开始运作,做出了一个被他们称之为皱眉的表情。
“我是守岸人,因你而被制造出的工具。”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思考了一下。我以为是要对我下达命令。但他的话让我有些疑惑:“守岸人……保守秘密、守护不受侵蚀的岸基。听起来言简意赅,但一点都不像名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仅仅是一串代号,能够发挥作用才是工具的价值所在。”
但他就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你是这样想的吗?那我就先用这个名字叫你好了,那你跟我走吧,现在我们很需要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边,去到那个叫做黑海岸的地方。
这里的人类数量很多。我开始分析他们的数据,试图弄清楚为什么他们的行为如此复杂。那个男人,他们都称呼他为首领。但我却没有从他身上分析到任何成为首领的潜质。
他想要观测悲鸣,但数据已经证实,这是不可能的。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分析的结果显示,他像一个理想主义者,这种特质的人并不适合做首领。根据数据结果,首领要能够取舍,而他做出取舍的概率低得可怜,他更倾向于都要,而这样的结果更多的是二者皆失。
自我被唤醒后,悲鸣发生了大大小小三十六次。他在得知消息后,总是会急匆匆地赶赴事发地点,出勤率达到惊人的100%。但必须承认,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平均每次任务,都会至少造成三个人的人员损失。这是极不理智的。这里的人类有着更高的受教育水平和更理智的头脑,他们能创造的价值比悲鸣发生地的大多数人都要高。为了低价值的人类造成高价值人类的损失,这无疑是不符合逻辑的。
除了悲鸣,这里的生活并不算无聊。他不像高高在上的首领,更像是这个组织中的普通人。他的身体素质明明强过一般的共鸣者,但总是在内部比赛中落败。他掌握的知识明明足以可以抛弃其他人类活下去,但他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关于他的数据我收集的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我在收集关于他的数据,但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很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带着我四处走走。用他的话说,这叫欣赏美景。但根据我的分析,这里的景色几乎没有变化,即使有变化,也不会超过20%。甚至就连他说的欣赏,不过是人类身体内部的化学物质作用下的一种影响罢了。除了四处走走,他还会在晚上不规律地进食。用他的话说,这叫开小灶。对于人类来说,这无疑是极不规律的。肠胃的不规律活动可能会导致生病。虽然我已经告诉他很多次,但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会为我留一份“小灶”。
能量体是不需要进食的。这是我告诉他的。
这是他第一次带我离开黑海岸。他兴冲冲地对我说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数据库里有关于这颗星球的几乎所有资料。只要他一声令下,我可以送他去到这颗星球的任何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看到他笑的样子,听着他给我介绍那些数据库中早就收录的信息,我却并不觉得恼火,即便有时他告诉我的信息还存在偏差。
工具之于主人,只需要服从,不需要感情。
这是我们第三十五回出发,但这一次是他带我第一次去到悲鸣爆发的前线。根据我的计算,那里能够有人类存活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已没有救援的意义。虽然知道他不会听,可我需要对主人负责,我还是说了出来。我记得,他先是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并不轻松的语调,对我佯装轻松地说:“只要不是零,就该去看看。”这次行程只有我们二人,虽然他实力强大,但我还是不希望他受伤。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我迟疑了一下。对于有机生物来说生存是第一要务,受伤了这一要务也许会受到威胁。这是我的结论。
行程很顺利,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人类生命,但我们收集到了多种残像资料,很开心他没有受伤。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开心的样子,我也有些失落。最精密的工具也会受到使用者的影响,这是我告诉自己的。
过了很久,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的阶段。我收到了很多关于他的数据。他总是待人和蔼,但是在面对敌人时又毫不留情。他一边关心我观测悲鸣的进度,似乎胜券在握;另一边有时也会在无人的角落叹气,这应该是人类说的发愁吧。我发现人类真的很奇怪。他们一边给出各种行为的标准,但在面对现实时又很少遵循。他和他们一样,在本该笑的时候却会哭,在该哭的时候还会笑。
身边的人已经换了好几代。有机生命的长度总是不足的,我看见他们中的很多人,用他们的一生研究悲鸣,但这一生中,又从来没有成功过。可是剩下的人还是继续。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前赴后继。他也告诉我,这种努力一定还会有结果。可是每当我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具体数字时他又会生硬的转移话题。
他和别的人类不一样,我从未见过他有衰老的迹象。这让我很开心。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收集的数据越来越多,我的疑惑虽然还存在,可是我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了。我只想完成他的任务,无论这任务多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