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 |《虛空行者》第二十八章:一個未曾述說的真相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9-02 19:32:29 作者:焦齋 Language

一小時後,它已成阻礙。兩小時後,它已成問題。待到第三小時,他們幾近停滯不前。
“把我留在這兒就好,”馬庫沈靠在塔洛斯的肩上說。他拖累了他們,拖慢了他們的速度。塔洛斯知道,賽里昂和烏薩斯也知道,而馬庫沈比他們所有人都更清楚這一點。
“把我留在這兒,”他反覆說道。
“扔掉那把槍,”塔洛斯回答。“它沒什麼用。”
馬庫沈緊緊握住重型爆彈槍。“把我留在這兒就好。我會解決任何來這裡找我的異形渣滓。若有追兵在後,我會給你們爭取時間。”
賽里昂與塔洛斯並肩而行,身旁是那位步履蹣跚的戰士。通過私人鏈接,他深吸了口氣。“我們該丟下他,兄弟。”
塔洛斯甚至不曾看過賽里昂一眼。“你該閉嘴。”
“我們快要死了,塔洛斯。這就是我們為何在此。馬庫沈已命懸一線,而烏薩斯頭上的傷口看上去也並非完好無損。他的頭骨幾乎暴露在外,而我們在第三烈爪的覆滅之地留下了他的一隻眼睛。”
塔洛斯並未爭辯。“烏薩斯和馬庫沈一樣讓我憂心。他看上去……冷漠而疏離。”
“這麼說吧。聽著,瓦列爾無意間聽到的、那些有關異形巫術的悄悄話又怎樣?我們反正也是死路一條。就算在這兒不死,軌道上也會掛掉。”塔洛斯並未立即回答。“那艘炮艇悄無聲息地進來了。當然也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你聽見瓦列爾說關於幽靈船的事了。這場遊戲已經變了。”
“還是說,你信他那套?覺得自己命中註定能活下來,然後統一整個軍團?”
“我不知道自己該信些什麼。”
“行吧。既然你認為自己不應在此處死去,那你可曾窺見過今晚之後的未來?”
“沒有。”
“這就是你的答案。你將在此地死去。我們都一樣。別讓我們最後的狩獵——因為得像條捱了揍的狗一樣瘸著腿逃跑而失敗。我們應該在她受傷時找到她,而非任其在又一次伏擊中找上我們。這並非我們的風格。”
塔洛斯搖了搖頭,調整著肩上馬庫沈的重量。“夠了,賽。我決不會棄他而去。此外,我必須找到瓦列爾。”
“對剝皮者的信任是你自己的缺點,你自己解決,別把我們的命也搭進去。若你真要放棄我們的最後一次狩獵,那馬庫沈說的還是有道理。你想趕到地面上去,但他這樣只會拖我們後腿。”
塔洛斯一邊走著,一邊眯起了眼睛。“有時候,賽,你一下就讓人明白,為什麼夏爾瞧你不順眼。”
“你來真的?”賽里昂嗤之以鼻。“別拿他的鬼魂當擋箭牌,就好像他會點頭微笑、為你的多愁善感加油打氣似的。夏爾會是第一個將他拋諸腦後之人。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這或許是他為數不多能與我達成共識的地方。”
對此,塔洛斯無言以對。
“兄弟們,”烏薩斯平靜地說道。“我聽見她了。她正穿越黑暗,疾馳而來。”
第一烈爪加倍努力。賽里昂扶住馬庫沈的另一側,幫助這位負傷的戰士蹣跚前行。
“塔洛斯,”馬庫沈呻吟道。
“閉嘴。快走。”
“塔洛斯,”他厲聲說。“是時候了。燃燒的王座啊,靈魂獵手。是時候了。把我留在這兒。快跑。”

她再度自黑暗中現身,骨甲覆蓋的手中握著怪誕的刀刃。投擲之星在混沌之火的淬鍊下,燃燒為深邃的黑色;長矛猶如新鐵置於熔爐般嘶嘶作響,觸之無比滾燙。
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的走廊上。她嗅到了他武器上機油的化學味道,以及其傷口處緩緩滲出的汙血味道。她已標記了這個目標。她熟知他生命的味道。
一隻落單的蠻猴,來自他們骯髒的戰士階級,被他的同類所遺棄,獨自流乾生命中的最後一滴血。這些生物對忠誠與高貴知之甚少。
當她走近之時,她看到他努力舉起武器,並聽見他用人類那汙穢的語言,吐出了一個詞彙。
“Juthai’lah,”這位垂死的戰士靈魂說道。

馬庫沈通過嘴部格柵吸入冰冷的空氣。他視網膜顯示屏上的目標鎖定系統難以瞄準那位前進中的巫後,彷彿現實本身也在抵抗著她的存在。
他眨了眨眼,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然後穩住身體,頂住重型爆彈槍的重量,抬起炮口,瞄準走廊。
她走得越來越近,他卻仍然無法鎖定她。既然如此,那就讓增強瞄準系統見鬼去吧。迴歸簡單的純粹。
馬庫沈在走廊中大聲念出這個詞,不在乎她是否理解其意。
“獵食視野。”
一秒鐘後,他的爆彈槍在手中猛然開火,憤然轟鳴,將狹窄的隧道淹沒在爆炸性的彈雨之中。

倖存者們奔跑著。
他們奔跑時,靴子重重地踏在石面上,從未回頭。經過基因強化的肌肉在增強力量的纖維束電纜中緊繃、移動,而三肺兩心在他們劇烈起伏的胸膛中全力運作。
塔洛斯躍過一堆岩石,靴子在另一邊重重落下,步履毫不停歇。他的目鏡中閃爍著符文,顯示速度在每小時八十四至八十七公里之間。每當不得不在轉角處滑行、跳躍,或為保持速度而在路口處踢牆借力之時,這些數據便會隨之下降。
在塔洛斯低聲咒罵之前,他們已全力奔跑了整整七分鐘。在他視網膜顯示屏的邊緣,剩餘的三個生命體徵變成了兩個,緊接著,通訊中傳來一道平直的哀鳴。

在她手中,馬庫沈顫抖著死去。即便視野逐漸模糊,他仍注意到她頭盔與胸甲上的裂痕——那盔甲已然破碎,讓她那惡臭而濃稠的異形之血滴落下來。他雖用重型爆彈槍朝她發射了四十餘枚爆彈,卻僅在她身上留下寥寥數處擦傷。爆炸雖令她焦黑斑駁,身受創傷,卻未能如他所願般致她於殘廢。
“睡吧,”她以聲音愛撫著他,看似溫柔,卻藏著些許嘲弄。
馬庫沈緊緊握住刺穿他胸膛的長矛,並用力將其拉扯。因此,他向她滑近了半米,感受到金屬杖在他破碎的胸膛與燒焦的血肉之間發出可怖、刺耳的刮擦聲。
“睡吧,”她再次說道,這次伴隨著笑聲。那笑聲飽滿而悅耳,卻讓馬庫沈的牙齒咬得更緊。他再次緊握,用力拉扯。他幾乎全然未動——力量正隨著他的血液一同流失。
她猛地抽出長矛,拔出的痛苦遠比刺入時的碎裂劇烈得多。失去支撐,他雙腿無力,頹然倒地,盔甲的撞擊聲在隧道間迴響。
有那麼一瞬,他如胎兒般蜷縮著,妄圖呼吸無法觸及的空氣,他在無水之地溺水,視野邊緣已泛起灰色。
她從他身旁走過。瞥見她的靴子掠過,這成了一劑催化劑,將他震回逐漸衰弱的感官。在他的獵食視野中,她不過是道模糊的熱量,但訓練讓他能辨認出所需的細節。
交織著痛苦與努力的咆哮,化作一曲尖叫般的歌,這是他前所未有的急速,亦是餘生無法超越之速。馬庫沈手中的短劍猛然刺入少女後腿,自脛骨前穿出,緊緊嵌入其中。她同樣發出一聲尖叫,旋即轉身,再次將長矛刺入他的胸膛之中。
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馬庫沈朝她咧嘴一笑。他吐出最後的遺言,迎上巫後的雙眼。
“現在,再跑試試……”

盧科裡弗斯降落在瀰漫的塵霧之中。瓦列爾對其置之不理,他站在雨中,呼吸著封閉式盔甲內循環的空氣。
“我看見他們了,”猛禽說。“他們在西邊的城垛上。”
瓦列爾立刻開始奔跑。他耳邊響起盧科裡弗斯的笑聲,以及猛禽引擎重新啟動的聲音。藥劑師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反應,盧科裡弗斯已從背後抓住了他,握住他的肩甲,將他舉離了地面。
瓦列爾——對飛行並無好感,但對那些泣血之眼更是厭惡至極——從廢墟下方掠過時,他保持著一種失態的沉默,緊緊抓住了他。

他第一次看見瓦列爾,並非是在藥劑師從天而降、被粗暴拋擲於戰場上之際。而是他的目鏡識別出他戰鬥兄弟的鄰近,並將第三個生命體徵饋送接入至烏薩斯與賽里昂的信號之中。相較之下,夏爾和馬庫沈的姓名符文顯得黯淡且沉默。
盧科裡弗斯的著陸要優雅得多,他的利爪緊緊抓住傾斜的城垛。
塔洛斯朝藥劑師走去,瓦列爾正在起身。“我要答案,瓦列爾,現在就要。”
“我的解釋可能得花點時間。我可以先叫來炮艇。”
“賽普蒂穆斯和奧塔維亞真在這兒?這個世界上?”
“這事解釋起來也不簡單。”
“我們什麼都缺,兄弟:彈藥、希望、戰士。還可以在清單上加上時間。黑尾號在哪兒?”
“在北邊的城垛上。飛過來大概四分鐘。”
塔洛斯切換至他原以為再也不會聯繫的熟悉頻道。“賽普蒂穆斯。”
“主人?很高興聽到您的聲音——”
“讓炮艇起飛,飛越中央廢墟。我們現在正朝那裡去。除非我們叫你,否則不要降落——在地面上停留的時間越長,危險越大。你明白嗎?”
“明白,主人。”
“還有,如果你碰巧在瞄準鏡裡看到一位穿著骨甲的靈族少女,我希望你能將她射成血霧。”
“呃……如您所願,主人。”
塔洛斯切斷通訊,回頭看向其他人。“散入廢墟,直到炮艇到來。別讓她找到你們。現在行動。瓦列爾,跟我來。詳細說說。”

賽里昂在雨中奔跑。侵蝕已使廢墟般的城垛僅高出地面七米,賽里昂輕鬆跳至地面。他的靴子在石面上嘎吱作響,隨後他又再度奔跑。
藏身於這龐大堡壘的廢墟之中並非難事,即便在地表上,風化作用也已在這片灰色的平原之上留下一座廢棄之城,舉目望去,牆壁傾頹,碎石嶙峋。他跑了幾分鐘,最終,在抵達一處曾是營房牆壁的碎石斜坡處停下,緊挨著城垛。
午夜領主開始攀爬,他的手甲在石面上抓繞、猛擊,在雨水的作用下,石面過於光滑,難以直接抓牢。
“賽里昂,”一道聲音響起。並非通訊。穿過雨聲。近在咫尺。
賽里昂抬頭望去。烏薩斯蹲在寬闊的城垛之巔,正低頭注視著他。他那古老的面盔之上塗抹著斑駁的掌印,冰冷的雨滴並未洗去其分毫。
“兄弟,”賽里昂回應道。一陣意味深長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賽里昂自己攀上城垛。烏薩斯起身,後退一步。他的鏈鋸斧與短劍仍握在手中。
“咱們得談談,”烏薩斯說。風暴愈漸猛烈,閃電劃破了他們頭頂的天空。
“塔洛斯叫我們分散開來。”
烏薩斯不曾移開他的猩紅目鏡。“塔洛斯。對,咱們來聊聊塔洛斯。”他的聲音從未如此清醒——至少自大叛亂以來的幾個世紀未曾有過。賽里昂不禁好奇,他頭上的傷口究竟為其帶來了何種變化。
“塔洛斯怎麼了?”他問道。
烏薩斯扣動鏈鋸斧的扳機片刻。雨水自旋轉的齒刃間噴濺而出。
“自我們逃離查瓜爾薩的數十載中,塔洛斯曾屢次對我失去耐心。然而,他始終公平地對待我,總是保護我,還記得我是他的兄弟,他也是我的。”
賽里昂將手放在鞘中的鏈鋸劍上。“是的。他一貫如此。”
烏薩斯歪了歪頭。“但你卻沒有。”
賽里昂強迫自己笑了一聲。那笑聲與他的虛偽如出一轍。
“賽里昂,賽里昂,賽里昂。當我低頭凝視著我這雙赤紅之手時,心中沉思良久。我曾因在鮮血盟約號的凡人船員中屢次肆虐,而擁有了這雙罪人的赤紅之手。那虛空之子的父親是最後一個,不是嗎?那個愚蠢而膽怯的老人,每當我們靠近之時,他便會大汗淋漓、涕泗橫流、瑟瑟發抖。”
烏薩斯向著賽里昂邁出一步。“他的恐懼是何滋味,賽里昂?當你殺死他時,感覺如何?當你冷眼旁觀,任由他人將罪責歸咎於我時,那滋味是否仍在你舌尖顫動?”
烏薩斯再次邁步,賽里昂拔出了他的雙劍。“看來,盧科裡弗斯已經跟你說過了。”
“盧科裡弗斯什麼也沒跟我說過。在過去的幾小時中,我細細回味著往事。結論顯而易見。那老蠢貨絕非他人眼中的誘人獵物。他們無法像你那般品嚐到他的懦弱。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會向塔洛斯坦白其所作所為。但你不同,噢不,你並非完美的賽里昂。”
賽里昂回頭一瞥。此時,他已接近牆邊,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廢墟。
“烏薩斯……”
“我一向如此盲目,不是嗎?回答我,賽里昂。有多少次,你為享受船員的恐懼而殺戮,卻在我遭受責難時袖手旁觀?當我穿越這些破碎的記憶之時,我回想起了我真正的狩獵,以及太多失控的例子。但較之我被指責的數量,卻相去甚遠。”
“別想把鍋甩給我——”
“回答我!”烏薩斯猛地扯下頭盔,將其扔至一旁,直面著賽里昂。毫無遮掩。他那疤痕累累、縫合重重、宛若破碎天使般的面容因恨意而扭曲。鮮血仍染紅著他頭顱的一側,一隻眼窩空空蕩蕩,傷口尚未完全癒合。“你讓我揹負了多少罪責?”
賽里昂對著他逐漸失控的兄弟報以微笑。“幾個世紀以來?幾十次,上百次,隨你挑,瘋子。在你獨自收穫的碩果之中,再多幾個靈魂又算得了什麼?”
“這很重要,我因你犯下的罪而受罰!”烏薩斯尖叫著,唾沫自唇間飛濺而出。“他們厭惡於我!這罪責你又能承擔幾何?”
“他們皆已死去,烏薩斯。”賽里昂的聲音冷漠而平靜。“他們所信的已無意義。每當你在戰鬥中拔劍、高呼著你那血神之時,便已在他們眼中定了自己的罪。”
“我、從未、崇拜過、任何存在。”烏薩斯將鏈鋸斧對準他兄弟的頭顱。“你從未理解過。軍團僅在需要之時,才為力量豎起偶像。無論代價如何,戰爭必須以勝利告終。我與他們並無二致。毫無分別!”
“隨你怎麼說,烏薩斯。”
“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頭腦清醒,卻要面對一個因我殺死重要船員而對我發火的兄弟?”烏薩斯朝船外啐了一口,雨水洗淨了血跡,他的面貌卻更顯醜陋。他的頭顱左側,頭皮撕裂,頭骨露出。“我殺了幾十個人,卻要揹負上百人的罪責!”他舉起手中的武器,展示他鮮紅的手甲。“這是你的恥辱標記,賽里昂。我戴著它們,只因你太過軟弱,無法自己承擔。”
他的怒氣消散得正如來時般突然。“我……我會把這事告訴塔洛斯。你會坦白你的所作所為。他必須知道你的……慾望之深。它驅使你付諸了何種行動。”
“隨你怎麼說,”賽里昂重複道,“兄弟。”
“原諒我的憤懣。有些夜晚,怒火實在難以遏制。我對混沌之撫感同身受,正如你一般。我同情你,我的兄弟。真心實意。我們遠比我們承認的更為相似。”
烏薩斯長嘆一聲,闔上雙眸。一個微笑——數個世紀以來,第一個真誠的微笑——從他那破碎的臉上蔓延開來。
烏薩斯閉目之際,賽里昂猛然出手。他雙劍齊出,直取烏薩斯蒼白的喉嚨。另一位午夜領主驟然一縮,僅以自己的武器勉強擋住,隨即回以一記猛踢,踹在他兄弟的胸甲上,如同廟宇之鐘般迴盪。賽里昂身形搖晃,靴子於牆邊滑落,繼而無聲墜落,消失在視野之中。
烏薩斯咆哮起來,朝著不安的天空發出一聲深沉的嘶吼。他的清醒瞬間破碎,視線沐浴在鮮紅之中。天際的雷聲融入他狂亂的心跳,眼中的雨滴如他吐出的酸液般灼痛。他猛然躍起,鏈鋸斧發出怒吼,緊接著追向他那背叛的兄弟。

他聽到了那聲咆哮,卻尋不到它的源頭。
閃電再次劃破天空,白晝般的光短暫照耀於廢墟之上。在那一瞬,倒塌的牆壁與尖塔恍若一座死城,而泰坦的腿。
塔洛斯不再奔跑。他步伐漸緩,停下腳步,眯起雙眼,環顧四周,對眼前流動的無用數據視若無睹。
“不對,”他自言自語。“我曾見過這個。”
閃電再次閃耀,短暫的光芒浸染了廢墟。再一次,在這支離破碎的景象中,他再次看到由傾頹牆壁構成的泰坦,而當眩目的光芒褪去之時,坦克化作毫無生氣的石頭。
他倚在——
閃光!
——一輛蘭德掠襲者的殘骸上——
——一座傾頹建築的石牆旁,他尋找著兄弟們的蹤跡。他看到了賽里昂,半掩於廢墟之下,視網膜滾動的戰術數據顯示,他幾乎在一千米之外的地方。
他看到另一個掙扎的身影從廢墟中浮現,他的面盔鎖定了烏薩斯,後者正從背後接近賽里昂倒下的身影。
終於,他憶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這一幕。
這從未發生在克拉蒂上。我誤解了我自己的幻象。烏薩斯……他在此地殺了他。他在這裡殺了賽里昂。
他猛然奔跑,金色長劍的力場瞬間激活,發出耀眼的光芒。

賽里昂因大腿的疼痛而皺眉,相當確信他的腿已在二十米高的墜落中骨折。他頭盔的顯示器上一片模糊,奪去了他查看生物讀數的機會。但他曾在戰鬥中失去一條手臂,如今又有一種縈繞心頭的熟悉之感,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出合理的推測。
他試圖從瓦礫中爬出。他必須逃離——
“賽里昂——”那低沉的咆哮在最後一個音節上徘徊,隨即陷入唾沫橫飛的混亂之中。他聽見烏薩斯在其身後掙扎爬行,於廢墟的束縛之中猛然扭動,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掙脫出來。他能聽到腳步聲,又沉又急,但他卻無法轉身去看。
烏薩斯揚起鏈鋸斧,他頭頂的陰影在岩石上延伸。當斧頭落下之際,賽里昂仍在伸手去夠他那把掉下的劍。

十一

烏薩斯僵住了,鏈鋸斧自他鬆弛的指間滑落,落在碎石上,發出叮噹聲。他低頭望去,已不再見被壓於其下的賽里昂,他的目光只被那把穿透他胸膛的金色長劍所吸引。
我認得那把劍,他想,然後笑了起來。但若無呼吸,又何來笑聲,他鮮血淋漓的唇間只是發出微弱的喘息。那把金色長劍已將他的鮮血洗淨,被雨水盪滌得一塵不染。即便如此,冰冷的雨滴仍刺激了那閃爍的力場,圍繞劍身,生出嗡嗡作響的光環,點綴著點點火花。
他長嘆一聲,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劍從他胸中抽出。令人驚訝的是,他未覺分毫疼痛,儘管胸中的壓力愈漸沉重,直至他擔心自己的心臟會因此而破裂。
他轉過身去,面向他的殺手。塔洛斯站在雨中,猩紅的目鏡下未有絲毫憐憫。
塔洛斯,他試圖說。我的兄弟。
“你……”先知再度舉劍,雙手緊握。“我曾信任過你。我一次又一次地為你的生命辯護。我向其他人發誓,說你的內心某處,仍存有一絲高貴,等待著重生。你仍有一絲價值,值得給予希望。”
塔洛斯,他再次試圖說。謝謝你。
“迄今為止,你是佩戴諾斯特拉莫帶翼之顱者中最汙穢、最卑劣、最奸詐之徒。相較之下,魯文可堪稱王子,至少他尚能自控。”
塔洛斯……烏薩斯視線模糊。他眨了眨眼,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正仰望著站在他面前的兄弟,難道他已經跪下了?我……我……
“等等……”烏薩斯竭力說。他的聲音顫抖而微弱,這令他既好笑又驚愕。“塔洛斯。”
先知一腳踢中他的胸口,將他踹倒在地。他的頭撞上崎嶇的岩石,除卻冰冷的觸感之外,他毫無痛楚。
言語已盡。每一次呼吸,都伴隨漆黑的血液湧出,溫暖、美味,自他的下巴緩緩溢出。
他看見塔洛斯站起身來,金色長劍在風暴中吐出火花。“我本該在幾年前就殺了你。”
烏薩斯露出微笑,正如馬庫沈死去時那般。或許,你本該那樣做,兄弟。
他看見塔洛斯轉身離去,消失於視野之外。瓦列爾取代了他的位置,藥劑師冰冷的目光禮貌性的、無感情的俯視著他。他的醫療臂鎧中伸出了鋸子與鑽頭。
“他的基因種子?”瓦列爾問道。
塔洛斯的聲音從附近傳來。“若你從他身上取走它,我連你一起殺了。”
瓦列爾以最後的冷漠一瞥起身,隨後也離開了。烏薩斯最後聽到的,是賽里昂被拖出廢墟時的低吟。
“他從背後朝我衝來,尖叫著對血神的無盡忠誠。謝謝你,塔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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