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面-5(第三部分,呈示部)


3樓貓 發佈時間:2025-02-03 15:31:48 作者:二長老養老金低 Language

λ 1.065 mm:

一想到過一會便可以見到我的新同事,我就忍不住地開心了起來,這麼久了,今天終於有個人和我一起上班。

上班以來,我每天都會有些話想找人說說,有可能是看書的感悟,也有可能僅僅是憑空想象,這並不重要。我的工作環境總歸算是冷清,有時甚至一兩天也見不到一個人,所以我多半都只是在自言自語,一個人在這呆一整天直到下班。可如今我可以和真人說話,這是一種改變。

不過,在某種意義上,是真人亦或是隻有我自己都無甚區別。即使真的讓我一個在這呆一輩子,我也樂意。所以,如果這位新來的同事不久後也辭職了,那我就應當欣然接受,少了她,我的生活也只是恢復到以前罷了。

為了迎接新的同事,我今天特地提前早來了一小時,在往常,我最多隻會提前十分鐘到。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小姑娘居然比我來得還要早。

看得出來,她很愛乾淨,因為她已經把地全都拖了一遍。我想她並不是有心要針對我,畢竟我們以前也沒交集,可她這麼做,對我其實是不利的。因為這幾乎是我每天唯一的健身項目,以往每天我都會在合適的時間把地拖一遍,正好可以鍛鍊身體,在這坐久了總會想運動運動活動筋骨。

她的這種行為導致我不得不去再想些別的運動項目,這裡空間也不算大,我總不好成天往操場上跑。她這麼做倒是讓我十分為難,可說到底,我又不能怪她,畢竟她怎麼知道這是我的日常健身項目,所以並不是她的錯。不過,如果她以後每天都這樣,那我就不能坐視不管,必須得找個時間和她說明一下情況。

她的年紀不大,至少看上去是如此,和學校裡的學生差不多的樣子,長得清秀靦腆。

但,先不論長相,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時,我就明白,她和我是同一類人,更奇怪的是,我似乎曾經見過她,至少,我很喜歡她。她叫季喬,她讓我叫她小喬,我自然也向她做了自我介紹,並且讓她叫我老柴,因為這樣最好,再公平不過。

她說話很客氣,她說的話以及行為一直都在順著我,我覺得她是害怕我嫌棄她做不好事。我只好先告訴她,我們的工作很簡單,可她還是那樣。

其實,她的行為舉止我完全可以理解,以前阿杰也這麼說過我,但原因卻不同,阿杰是明白的。我這樣和別人說話,只是因為我覺得沒有說別的那些話的必要,況且我也不希望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怎麼樣其實都可以。她就不一樣,她是的確害怕給別人添麻煩,她不希望別人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她怕別人討厭她,是的,這樣的人可不算少。

我本想告訴她,別人對她有怎樣的想法和她其實並無關係,可轉念一想,又只得換了個說法。我告訴她,對於我可以不必太拘束,我不在意這些,並告訴她,可以不用對我敞開心扉,但最好要對她自己敞開心扉。可這麼一說倒讓她更小心,這倒又是我的錯了,我這種說辭一定讓她覺得尷尬,我於是就向她道了歉,可她立馬又向我道了歉,隨後又隨便聊了些,我就只好不再多說些什麼。

一上午我都無所事事,就像以往的每天一樣,畢竟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不過,我今天卻難得地沒想出什麼有趣的話題可以說,以往我總是可以想到許多,只有今天例外,我想我還沒有適應身邊多一個人和我一起工作。

快到中午時,她突然用小拇指戳了戳我的胳膊,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我早就注意到了,她之前一定在心裡猶豫了很久,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可我知道她心裡一定考慮了許久。

儘管如此,她問我的時候,還是結結巴巴。我就告訴了她我的習慣,我一般不吃午飯,她愣了一下,顯得很意外。確實,她的意外並無不妥,我的這種習慣畢竟有違常理,即使是節食的人也多半隻是不吃晚飯,我這種當真是少極了。

我當然明白她心裡怎麼想,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哪都不熟悉,又不認識別人,何況她又是那種性格,她多半隻是想拉一個稍微算是熟悉點的人一起去吃飯,因為一個人去吃飯一定會讓她覺得尷尬極了,所以即使是我這位剛剛認識不久的人也好過她一個人。

可惜,她很不巧地遇見了我,如果這樣,那她以後的午飯都會成為一個難題。我本打算回應她幾句,可她立馬又說不想吃了。這再明顯不過,我當然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我本想告訴她這並不是我的錯,不能怪我,況且事實也是如此,但最終還是算了,畢竟她自己都這麼說,我就更沒必要再說些什麼。

事實上,每次當我面對我們這一類人時,我總是可以從一些簡單的說辭或者行為中看出他們真實的內心想法。或許不光是我,我想大多數人,只要願意,絕對都可以做到這點。只是,為什麼我可以做到這點,我不太明白,可能是一種本能,或許只要願意稍微多想一想便能很容易明白。不過這種原因對我也不甚重要。

但總是有例外的,她現在由於處於此種困境,所以暫時喪失了對我的分析能力。我可以確定,她此時並不明白我的內心想法,或許以後可以,但至少她現在暫時無法明白,並不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而是因為她想的實在太多,所以最後,她選擇讓自己不知道罷了。這可不算是自欺欺人,不過,從這點來看,她還真像剛搬到我隔壁的那位小夥子,他們也都是同一類人,和我一樣。

一個下午我們又是一句話都沒有,她也不找我說話,或許是生我的氣,就因為我是個不吃午飯的人。我一向也不喜歡吃零食,所以這裡什麼吃的也沒有準備,我看得出她一臉疲憊,一定也餓壞了,我就告訴她可以提前回去,這裡沒有早退這麼一個說法。

不出意料,她拒絕了,她說不論怎樣,決不能第一天上班就早退。所以,這就更不能怨我,是她自己的選擇。

又過了個把小時,終於熬到下班。我問她下班要怎麼回家,她說要坐公交車,我本想著和她一起去坐車,她卻說自己和我不順路,她要從另一個門出去,可我都沒來得及告訴她我要從哪個門出去,她竟然就先猜到。

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也不再說些什麼。我們剛走到樓下時,她又說突然還有些什麼別的事要先去別的地方,這就沒有辦法,就由著她好了,我想,明天她多半就不會這樣了。

我自己一個人走到公交車站,坐了車回家。下車後不久便下起了小雨。我趕緊撐開傘,這整條路上,只有我一個人是有傘的,這種事不是第一次。

我有一個習慣,只要是稍微去遠些的地方我幾乎都會帶一個包,包裡即使什麼都不放,也會裝著一把傘以防不期而遇的水幕。聽說倫敦就經常突然下雨,以後還真想去實地考察一番。

在我很小的時候,每次我上學前,奶奶都會囑咐我和阿杰要把傘帶著,她每天都要說兩遍,直到我們倆上大學。所以我早便養成了帶傘的習慣,每當到了這種時候,我總是可以不慌不忙地撐起傘,在街上閒庭信步。

我最喜歡的就是雨天,下雨總是能讓人開心,水是最乾淨的,甘霖清洗萬物,是一種新生,即使最終塵埃還是會覆蓋大地,可這些水滴依然做著本就無意義的抗爭,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無意義,這正如生命一般,是最值得的,也是最能感到幸福的行為。尤其是走在這條路上,靴子踩在溼噠噠的石磚上,可以嗅到周圍綠葉清雅的芬芳。可惜的是,這場雨來得快去得更快,才幾分鐘便停了,我只得收起傘,抖落殘留於傘面的水珠,繼續向著家走去。

疊好傘後,還沒等我走幾步,我便看到了小喬。她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沒想到這麼巧。她就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我朝著那邊走去,想和她打個招呼,不過我倒是並沒有加快腳步。

接著,她坐的那輛出租車起步正要開走,可我見她卻追了過去,那輛車先是頓了一下,隨後也不知為什麼,噌的一下就加油跑了。我一時看不明白他們倆在玩什麼把戲。

總之,那之後,我就只看見她一個楞在了那。我站在原地看了會,依然看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我只得一路小跑過去,我只見她晃晃悠悠的,可能是生病了。我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內耳出了什麼問題,人都有些站不穩。

我又走得更靠近了些,輕聲喊了下她的名字,她輕輕抬頭看了我一眼,她終於發現了我。不過,她立馬又低下了頭,我看出來了,她這是想哭了,可這不該是我造成的了。

她不可能僅僅因為我中午沒陪她一起吃飯就這麼難過,不過這件事恐怕多少還是有些影響,但她如果不告訴我,那我是萬萬猜不準確的。

我便問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又抬頭看了我一眼,這回她真的哭了。我有些手足無措,我一時倒也無法確定是不是我把她弄這麼難過的。

我只好學著奶奶那樣輕輕撫了撫她的頭,她卻哭得更厲害。現在我明白了,她起初哭不出來,一定不是我的錯,可現在她哭出來必定就是我造成的。因為如果我不過來,她一定不會在這哭,至少也會忍到沒人的地方再哭。

長久以來,我都不認為哭算是一件壞事,如果一個人想要哭那就由著他哭好了,可至少對她來說,現在一定尷尬極了,我想我還是先把她送回家為好。

 

40℃ RGB 153/153/153:

果然啊,我就知道我來早了,可我今天是第一天來上班啊,早來點應該沒關係吧,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整棟樓現在就我一個人,正好讓我趕緊熟悉一下環境。

這一層全部都算是圖書館,書不算太多,不過,我想這裡的人恐怕也沒幾個會來看書吧。大部分書都是新的,明顯就是沒人看過的。一整層的地面都被打掃得很乾淨,竟然連一點灰塵都沒有。當然,這裡不僅可以聞到書的香味,還有一種無人問津的淒涼,這些書本似乎都急不可待地想和我訴說著各自的孤獨寂寞。

它們這麼多本呆在一起,居然也還是會覺得孤獨嗎?還是說他們只是因為不甘,他們不願留在這被束縛了自由。可他們不明白嗎,孤獨也好,自由也罷,都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一個人呆久了一定會覺得孤獨,所以會希望能有個伴。可是相處久了,卻越發覺得自己無法被完全理解,即使是親密的朋友、家人、愛人在身邊也都會再產生一種孤獨感。同樣的,這樣的人因為有家人、愛人在身邊,便多了些顧慮,希望能得到自由,可即使像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也還是得不到自由...說到底,一個人也好,兩個人或多個人又有什麼區別,最後都會感到孤獨,同時也都得不到自由...

這棟樓就和我一般,想想就知道,這所學校,除了考試前,平時哪還會有學生往這跑,即使平時有,那多半也是跑到樓下自習室蹭網或者蹭空調。至於借書,唉,看來我今天的工作根本就不用開始了。已經結束了,上班就是為了下班。

話雖如此,我來都來了,今天好歹也是第一天工作,待會還有一位同事要過來,何況我今天來這麼早,他要是看到我來了就只是擱這坐著什麼也不幹,不知道會怎麼想我,我至少也得先做些什麼吧。

於是,我就拿起拖把,把這整層樓的地都拖了一遍。這裡原本就很乾淨,以前必然是經常打掃,所以我沒費什麼力氣便打掃完畢。好吧,現在我確實再也沒什麼別的事可以做了。我又想了想,便把拖把放回一旁,刻意不把拖把弄乾,留下些水漬,我第一天來工作,至少要讓同事覺得我不是個懶惰的人,不能讓他這麼快就討厭我。

不一會,我的那位同夥也來了,沒想到,他也來得這麼早。只是...他和我想象中實在是有些出入,他看著特別年輕,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吧。身材和小沫差不多,根本不是我想象中大腹便便的中年禿頭大叔。看得出來,他的鬍子有些日子沒颳了,但倒是整齊不顯得凌亂邋遢,穿著樸素整潔,尤其是那一雙皮靴,外加上他的舉止,彬彬有禮,看著十分紳士。

可他的表情...他是在笑嗎?可能吧,我總覺得他是在笑,只是嘴角沒有明顯的弧度,總之,至少看上去還算是個和善的人。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傾蓋如故,我覺得我過去一定認識他,可就是記不起來了。

我趕緊上前微微鞠了一躬,他笑了聲,也學著我鞠了一躬...這人...怎麼覺著有點逗啊...

“前輩你好,我叫季喬,叫我小喬就好了。”

“前輩?我?”他指了指自己,“我不喜歡別人這麼叫我,你能不能別這麼稱呼我,叫我名字,柴樨楓。

不,不行,我比你老,你得叫我老柴,這樣比較公平,誰都不吃虧。”

他...他雖然語氣平和,但卻是那麼不客氣...真是少見...還有這麼坦率的人嘛...

“好的...西風?聽著好悲涼啊。”我這麼說也是極其不妥的,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帶的...

“我是秋天出生的。不是西邊的風。樨是木加一個犀牛的犀,楓就是紅楓的楓。”

“好特別的名字啊...嗯...樨是什麼意思?”我不自覺地產生了好奇,這個人和以往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可一下子卻也說不出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樨是木犀,開的花就是桂花。”

“這麼說來,倒真是不錯的名字呢,都是秋這個季節最美好的珍寶。”我不是在恭維他,再說名字又有什麼好恭維的,確實是因為這名字我覺得有意境。

小時候,奶奶總是會在秋天帶我去郊外的山上看楓葉,一望無垠的燃燒著的火紅。只是,來到這座城市後,我便再也沒見過楓樹...

“你的名字也很不錯。”

“啊?我的名字...嚴格來說,我只有姓沒有名,我母親姓季,父親姓喬,他們直到要給我登記姓名時,才想起我還沒起名這件事,就臨時湊了兩個字......他們根本沒有心思給我好好起名字......”...這話說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我怎麼會和他,和這個我剛認識的人說這些...這件事連小沫我都沒親口告訴過...

“是這樣嗎?兩個字一前一後連在一起讓我想到了別的意思。”他從頭到尾語速沒有任何變化,不急不緩,一臉似笑非笑的,儘管看著有些讓人討厭,可實際上卻讓我倍感親切。

不知不覺,我剛才和他居然說了這麼一大堆話,換作從前,和第一次認識的人,我是絕對不可能說這麼多話的。歸根到底,我想還是因為這個人...老柴和別人確實不大一樣,他的眼神讓我覺得坦率真誠,十分值得信賴,加上他聲音柔和親切,讓我不自覺就想和他多說幾句。

我趕緊又說回正題,說道:“是這樣嗎...額,我今天剛來,那個,我不知道我們的工作具體是做什麼的,你能先和我說說嗎?”

“別問了,先坐會兒,有工作再說,反正幹著幹著就會了。”

他說話倒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也毫不客氣,我又產生了錯覺,他似乎是已經和我已經認識一二十年了一樣,一點都不生分。

我坐到椅子上,有些惶惶不安。說實話,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連工作倒底是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坐在他邊上,還真是有些尷尬呢。

這時他又突然說道:“你以後給我留點。”

“啊?什麼...什麼留一點兒?”

“你地別都自己拖完了,至少給我留一半。”

“哦。”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你怎麼早上來這麼早?”

“哦,那個,我朋開出租車送我來的,他起得早,我也就只好早起了。”...他一定會覺得我是臨時瞎編的,我自己都覺得這話邏輯有問題。

“沒錯,開出租車挺辛苦的。那你付錢了嗎?”

啊?他居然又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付了。你...你也覺得應該付錢嗎?”

“你都說你付錢了,就說明應該付錢。再說,那是出租車,如果換作是我送你,我也會收錢。小的時候,‘jo’老師說過一句話——‘如果你有做一件事的本領,那就千萬不要白白去做。’不過,後來阿杰又稍稍引申了一下——‘做一件事一定要讓最後的結果大於等於一件事,即使做不成,也一定要能從中得到些什麼。’”

“是嗎...”我一時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不過,這話倒是在理。

乍一看這明顯是一種極其功利的想法,是啊,做任何事都要有個回報,這當然是功利。可如果再換一個角度思考就不是這樣了,當一件事已經觸發了不好的結果,可最終卻還是可以從中發現些什麼,這恰恰說明這樣的人是一個樂觀的人,他不害怕困難和挫折,因為他總能得到些自己想要的。

我想他大概是想告訴我這個吧...他好像,很能理解我...我又仔細回憶了一番,可以確定,在這以前,我是絕對沒有見過他的,可卻偏偏覺得熟悉...至少,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是麻木無趣的人吧。

“你還沒畢業。”

“快了。”

“你是外地人?”

“是,不過...我不會再回去了。”我好像又說多了,可我倒也不怎麼害怕,我甚至覺得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我有一說一,沒話就不說,一會兒一個想法,你可能也得適應一下我的反覆無常。”

“啊?”他突然說的這句話讓我更摸不著頭腦,我不覺得僅僅是表面上的意思,一定又暗示了我些什麼。

他嘆了口氣,笑道:“我們的工作死板,可不代表人就一定死板。”

“我看著很呆嗎?”

“是的,就像只呆頭鵝。不過比你呆的大有人在,我昨天才剛見過一個,相比之下你其實還行。”

他說話還真直接,是不是料定了我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氣...

不過這樣反倒是讓我放鬆了下來,因為他讓我覺得真實坦誠。要說起呆,我一下子就想到小沫了,他算是我見過最死板的人了,從小就是那樣。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剛上小學那會兒,那次老師佈置作業時,隨便開玩笑說了一句,誰要是寫錯了一個字那就得把錯字抄整整一個本子。結果第二天,他還真寫錯了一個字,他通宵抄了一晚上,還讓姐姐一起幫他抄。等到早上交作業時,他才發現別的寫錯字的同學都僅僅只是抄了一行而已,老師就是隨便一說,他非得當真。也就是從那以後,我幾乎都不敢隨便和他開玩笑了,他真的會當真...

我和老柴也僅僅是說了幾句,之後便無所事事。

這工作不出意外很無聊,一上午什麼人也沒來,就我和老柴兩個,他也再沒有和我聊過天,我甚至都懷疑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我也沒事做,只能乾坐著,可能也就我這樣的人才能受得了這種工作吧...不不不,老柴比我厲害,他就像老僧入定一樣一動不動。我只得從一旁隨便找了幾本書,恰好又都不是我喜歡看的。

不知道過去了幾個小時,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可老柴這時突然開口了,他說如果我覺得累可以趴著睡會兒。這是讓我最奇怪的地方,我心裡剛生起這個念頭就被他發現了,他難道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似乎總是可以及時地發現我的想法,想到這,讓我有些不寒而慄。

已經快到中午了,我本想去吃飯,想和他一起去吃飯,可我硬是等了快半小時,一直用餘光盯著他...因為他還是像上午一樣一動不動,一點看不出要去吃飯的意思。

我實在是餓了,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但他竟然說從來不吃午飯。怎麼可能,這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不吃午飯的,即使減肥那也是不吃晚飯,我還從沒見過不吃午飯的人呢。原本還想著讓他陪我一起去呢,可是...我不想被他看出我的想法,不想那麼尷尬,所以趕緊又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繼續埋頭看書...他怎麼這樣啊,午飯都不吃...應該不是故意的吧,實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和我同歸於盡,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行為,不太可能做得出吧...不過,我還是有些埋怨他。

我今天一天到現在也就早上吃了點,而且還吃得極早,根本就沒吃幾口,早就餓得不行了,也沒什麼力氣,感覺人都快不行了......

終於熬到了下班,這時老柴似乎想約我一起去車站坐公交車,可看見他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一股無名火突然冒了出來,看著他這樣更讓我生氣了。

他可好,什麼事都沒有,老孃我可是餓了一天啦!從早上以後,他還故意不和我說話,坐著一動不動和老和尚一樣,喜歡坐禪幹嘛不去出家啊!他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啊!

我埋怨他今天的無所作為,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推掉了一起坐車的請求。一時間心裡暗爽不已...我怎麼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樣,我怎麼還耍小孩子的脾氣呢...不可理喻。其實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順著路走到了學校的大門,心中此時更多的不是埋怨而是悔恨,也不知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老柴。才第一天認識,我這位新人就如此不給他這位老同志面子,他以後不會記恨我吧...

這裡的公交車站都擠滿了人,我又累又餓實在沒力氣和他們去擠了。這時,恰好來了輛出租車,我便招了招手上了車。今天路上可真堵啊,出租車和公交車開得都很慢。很快,一滴水珠倏忽落在車窗玻璃上,接著,更多的水珠接踵而來,下雨了。

最討厭的就是雨天了,總是讓我覺得悲傷難過,雨水會清算塵世的罪孽,讓一切苦楚浮出水面...我閉上了眼,企圖抵禦灰暗的侵襲。可雨天就該是悲慘的灰色,加上身體上的勞頓,沉鬱的灰色光斑再次讓我想起今天的不快...

不過,就在快要下車時,雨停了,我終於敢睜眼看向窗外了。可是,我卻看到了...老柴,他就在不遠處,可能也住在附近吧,這也...太巧了吧。

這可怎麼辦,太尷尬了吧,而且我覺得他已經看見我了,我要是這時走了那就太不合適了...但是,他的表情...他一臉微笑,連眉毛都微微上揚,流露出難以言表的熱烈,笑容中充滿了自信,就在這一刻,我在他身上看見了對於世界前所未有的熱愛,這是我在以往任何人身上都不曾看到的。為什麼?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做了一天這麼枯燥無聊的工作他卻還能表露出此種神情。這倒讓我忘了剛才所設想的尷尬情景...我又累又餓,夕陽再次透過車窗照得我身心俱疲,現在還是趕緊回家為好。

我下車了,看見他是往我這個方向走的,這才又緊張了起來。便想著趕緊先拿出手機假裝打個電話混過去為好,我摸了摸口袋,手機不在裡面...想起來了,剛才一定落在車上了。

幸好車還在,我趕忙喊住剛發動的出租車,聲音並不大。我不好意思喊那麼大聲,更不希望這麼快就被老柴發現,但師傅還是聽見了我的喊聲,他把車停下,我正準備上前,但僅僅兩秒的工夫,車嗡的一下就開走了。

...好快啊,就他這破車...居然也能彈射起步...他一定,發現了我的手機......在西風吹來的方向幾縷灰光再次照到我的額頭,我又一次瞧見了那片灰暗的陰雲,車尾燈掩飾著刺眼的鉛灰色...那道灰從周圍的一切事物開始滲透出來,不論是地磚、草木還是那些鏽跡斑斑的圍欄。

...我就這樣,也只能這樣呆呆地矗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開走......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突然有種想死的心,我想直接衝到馬路上,讓渣土車把我壓死...可後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又挪回了樹旁。死在這兒,一定又會給別人造成麻煩吧。

...我像脫水的海星一般靠在枯槁的樹幹上...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似乎接觸空氣都會使我的肌膚腐爛...我只能偷偷地揉了揉眼睛...大冷天居然也能流汗啊...人潮湧動,大家都這麼忙,每個人都像是一副插在墳墓上的十字架,這之間的隔閡看來是不可解的,他們每一個看似都有各自的信仰,表面看上去都是十字架,可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相通的...無法理解彼此...插在那裡...這顆星球正是因為這種生物的喧囂存在,才顯得那般死寂...想到這,我冷得發抖,身體想蜷縮成一團,因為周圍的一切讓我更加恐懼...

我已經不記得這之後又過了多久了,總之,老柴走了過來,他還是剛才那副表情。直到這時我才看清了,周圍已經沒有灰雲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只看了他一看便哭了出來。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二次當著外人的面哭呢...他摸了摸我的頭,我也沒有閃躲。他問我要不要他送我回家,我這才清醒過來,想起現在的處境,在這裡哭實在是太難為情了。我趕緊點了點頭,此刻,我竟覺得他真的和我是一家人了,他說話還是那樣真誠,語氣更是溫柔和善。

以往,每當我想哭的時候,都會強忍著笑一笑,這招是真實有效的,笑著笑著就不會哭了。也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或者說自欺欺人罷了。小沫其實也是這樣,我們從來不想當著別人的面哭泣,或許是因為自尊心,但更可能是因為恐懼。大部分人看到別人哭都會習慣性地上前安慰幾句,但他們都是外人。我們不希望這些不相干的人過多瞭解我、靠近我。他們都只是,出於同情,把我換作任何另一個人也都會那樣。說白了,他們不可能是真的關心我,他們一定都打心底地討厭我,覺得我噁心。唯獨今天不同,我居然完全不覺得這個第一天認識的人是不相干的人,更像是已經認識多年的朋友或者不用演戲的真正的家人。

 

v 8-13 Hz:

你還真說對了,這工作還真比想象中累多了,這一天天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你說說,和我倒班的那個老王真是頭豬啊...他年紀比我還小,也是,我們老闆找的人全都是小青年,沒有一個超過三十歲的。

原本說好了,我每天從早上七點幹到晚上六點,可你知道嗎,那個老王真是懶得不像話,他經常曠工不上班...你說的也對,反正,這樣一來,我倒是可以隨意支配這輛車子了。

我們老闆就是人太好了,他說了,不上班就可以不交份子,上班的話,白班一百五,夜班一百一,這不算多,平時加氣也便宜,偶爾洗個車也才五塊錢,你們這洗車對出租車似乎是有優惠的,你居然都不早點告訴我...一個月算下來我倒是能掙不少,總之,絕對是夠我用的,

可是,媽媽每個月還是會寄錢給我,也只能收下存著了。工作了這麼久,除去住宿需要花些錢,其他的都不算多,你說我算不算是勤儉節約?吃飯?吃飯能花幾個錢,這個老王懶歸懶,但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他給我介紹了幾個盒飯店,有八塊的也有十塊的。不過,我一般都會吃八塊的的,因為可以多找些零錢,雖然不算多但也總比沒有要好,現在仍然有不少老人用現金坐車,我留點現金有備無患嘛。什...什麼?你別嚇我啊...真的假的?你要這麼說我以後真不敢吃盒飯了,真的得了腎結石要是媽媽和姐姐知道了又得擔心我了...

沒想到工作環境這麼惡劣...也不知道小喬他們那怎麼樣。算了,你知道的,反正她也就是三分鐘熱度,過段時間就又會變回去了。啊?你說我也是...好像是吧,我這幾天確實有些不太對勁,你也說不上來吧,就是覺得有些不安...過幾天應該就好了吧。

小喬昨天也搬進來了,今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啊。吶,你瞧瞧吧,又是那樣,看著還挺高興的呢。

唉,又出現了,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過,這第一天上班,我至少得護送下她,也熟悉下她的工作環境,畢竟以後如果想接她下班也得先熟悉下路線。幸好老王昨天又不上班,我不用一大早早起去取車,你說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他啊...

一路上我們也沒說什麼,她雖然看似輕鬆,可明顯有些緊張不安,這就隨她好了。她下車以後還給了我錢,這也隨她高興好了。我原本打算把車停在學校外面,可沒想到,這學校裡的保安大叔人這麼好,他直接讓我把車開進去,只是囑咐我別把車停在擋路的地方就行了。

你說說,這還真不錯,讓我放心了不少,雖然這裡確實不是什麼好學校,但人看著還可以,只是為什麼沒什麼學生啊?哦,你說的對噢,這麼一大早,上課也還早呢...我簡單參觀了一下,這裡環境其實還可以,早知道,我也來這找份工作了,呵...臨走時我還特別囑咐了她一下,讓她最好小心點她的同事。

啥?你問我為什麼?拜託,想都不用想,我雖然沒見過,但她的同事一定是個老油條,不然誰願意幹這工作....額,我不是說小喬是老油條啊,你別誤會啊...好吧,其實你說的對。我就是對這個工作有偏見,我以前學校的每個圖書管理員都是老油條,都是尖酸刻薄的老古董,我就借本書而已,跟要了他親命一樣,非得教訓我幾句。以此類推,我覺得至少多留一個心眼也不是壞事吧。

晚上我本來準備把車送去給老王,可那傢伙又臨時有事,讓我先幫他多開一會,回頭請我吃飯...你看看這人,我真是服了,無語了,哪有這麼不敬業的人啊?天天整出這麼一堆么蛾子,他這絕對是老油條了吧!也得虧我們老闆人好,別人怎麼可能容忍這種員工呢?對吧,連你都看不上這種人...

呵呵,那我可就奇怪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弄這麼一個人來噁心我、折磨我呢?唉,好好好,先不說了,來生意了。

這位大姐要去機場,我還從來沒去過這的機場呢,以前都是坐高鐵往來的。沒想到,機場怎麼這麼堵啊,看來堵車確實是無法避免的問題,在哪裡都一樣。我覺得這顯然不是道路設計的原因,你也這麼覺得吧。就是因為這些人亂開,一會兒變一個道,就這樣還想不堵車?這不是做夢嗎?我大意了啊,看來還是對這座城市的交通狀況不瞭解,看來以後得把各個時間各個路段的擁堵狀況做成一個統計表。

這大姐還真是熱情啊,一路上和我聊個不停,只是,你也知道,我不擅長聊天,不過她畢竟是顧客,我至少得基本的職業素養,就陪她瞎扯了一些。幸好我是外地人,說了些我們那的東西,她還挺樂意聽。後來她說堵車堵這麼久要給我加錢,我當然不能要,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表上是多少就是多少。

她說我人實在,還說要給我介紹對象呢。這可絕對不行...幸好,剛說到這,車就到地了...剛把大姐送走,我就接到了小喬的電話。哎?你覺不覺得小喬的聲音有些不對勁,怎麼聽著有股哭腔,小喬可不會隨便哭,而且我看了眼號碼,那可不是她的號碼。你說她是不是遇到壞人了?也不像...雖然她自始至終也沒說到底什麼事,但那通電話之後,我過了會兒再打回去便一直都是在通話中。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打了,畢竟我連這是誰的號碼都還不知道呢,還是不要太冒失吧。不過我依然不放心,我覺得一定有什麼問題。不管了,生意先不做了,趕緊回去吧。

我靠,這也太堵了吧,你知道我賭了多久嗎?兩個多小時啊,這麼久!終於擠回來了,下車後我趕緊往樓上跑。不過,我一出電梯就看到了一個人,你猜是誰...又是隔壁的那個男人,對,你也記得吧,就是前兩天那個讓人討厭的傢伙。他從口袋掏出鑰匙打開了我家的門。靠,他從哪偷的我們家的鑰匙?而且他又露出那副嘴臉,還是衝著小喬呢...

......不是...你聽我說,我真不知道當時怎麼了,你知道我愛好和平,從來沒這樣過,但當時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上去就是一個左刺拳...拳一揮出去我就後悔了...我在幹嘛...我可是從來不打人的,這你是知道的,幸好沒傷著他。

小喬趕緊過來把我拉開...他倆倒是沒什麼,我是徹底蒙了,我怎麼會這樣...你覺得為什麼...怎麼會,怎麼會,我又聽見了...毒液的刺痛聲在我雙耳間來回穿梭...你說背叛...或許沒錯,那一瞬間我似乎真有這種感覺,二五仔居然反水了,我生怕我唯一的戰友就這麼投敵叛國了,她要是也走了,那我怎麼辦...

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迷迷糊糊進了屋,我趕緊給那個男人道了歉,畢竟我理虧...只是,小喬不大對勁,怎麼看著還挺高興的啊?她以前很少像現在這麼健談,她還當起了調解員,你說新鮮不...和以往都不一樣。那個男人讓我稱呼他老柴,我自覺理虧也就不好提意見。

但是...這...你敢信嗎?這間房子居然是他的?不會吧???柴樨楓居然是男人的名字???你說的也是,好像確實分不出男女哦...是我一廂情願罷了...那...你說說,他怎麼就會把房子裝成這樣,他喜歡這個?我對他不禁好奇了起來,可能是見我滿臉疑惑,他又主動介紹了下自己。

他還真算是坦誠,上來就把家底兜出來了。不過,我從中發現了一個要素,對,他有個女兒,對啊,一定是這樣,他這屋子一定是幫他女兒設計的吧,你說是吧?沒錯,一定是這樣,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這些,你也這麼覺得吧......他這麼討厭的傢伙不可能和我有同樣的喜好...不過,雖然他讓人討厭,但從他的話裡我也能聽出些別的。

他沒和他女兒生活在一起,我第一反應倒真不覺得他不負責任,反倒是覺得他有自知之明。你想想吧,像他這麼討厭的人如果和孩子待在一起那這孩子得多慘啊,可不就是害了孩子嘛...這點倒讓我稍微對他有了點好感,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和他前妻太不是東西了,這麼隨意地結婚、離婚能好到哪去!你說什麼!我多管閒事?拜託,老東西,他現在可是我們的鄰居,又是小喬的同事,我能不管他的事嗎......好吧...至少,他今天做的事...他暫且應該不算是壞人...但觀過知仁,就憑他以前的那些事,我絕對不可能喜歡他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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