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一）
“良爺～，走快點。”官道之上，滿穗輕快地跑在良的前面，不停催促著良。
良笑了笑，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此時太陽尚未升起，遠處朦朧的霧氣籠罩著山澗，偶爾帶來清脆的鳥鳴。然而官道上卻已有了不少趕集的行人。二人一路南下，煙火之氣也是越來越旺，到了這長安腳下，已是一片和諧之象。
自那日在陝地甘泉遇上這小崽子，已是過了一年半載，今日恰好是滿穗十二歲生辰。
在滿穗一陣軟磨硬泡下，良無奈答應帶著她去附近的縣城玩上一日。
許是好久沒有好好地過過生日了，滿穗的興致格外的高，一大早便拉著良開始趕路。
“良爺，快看，我們到長安城了。”滿穗揮舞著手臂，興奮地望著前方。
良順著滿穗的目光望去，果然，在那官道的盡頭，朦朦朧朧地能看到一排排高聳的城牆。
長安乃是多朝古都，天府之國，想來定是個繁榮之所。
多日來山間趕路，縱使是良也有些疲憊。
況且這般大城市，為這小崽子找個心意的禮物，倒也不是難事。
這般想著，良心中也有了些期待，不由得快步向前走去。
......
待得二人到來時，長安城門之下已是人聲鼎沸，密密麻麻地人群整齊的排在城門口，嬉笑聲，叫罵聲，吆喝聲混在一起，雖是吵鬧，但良卻覺得分外安心。
這般熱鬧已是許久未見。
“良爺，要不牽一下我的手吧？”
良正打算跟著人流走進城去，一旁的滿穗突然開口。
“為什麼？”良有些疑惑。
“良爺看起來比我大十幾歲，若是不像父女一般手牽手，容易被人懷疑。”滿穗看著四周，小心翼翼的對我說道。
良看著不遠處盤問行人的官兵，想了想有些道理，便抓住了滿穗的手。
這小崽子的手還是這麼小。
良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柔軟的觸感，忍不住胡思亂想。
說起來自從二人同行之後，這小崽子應當便沒再捱過餓了，怎麼如今依然這麼小個？
許是在該長身子的時候捱了餓，如今滿穗雖已滿十二，在外人看來依然像個八九歲的小娃。良低頭端詳著滿穗的身形，不禁感嘆。
“良爺～”耳邊傳來了滿穗不滿的叫喚聲。
良回過神來，看到滿穗微紅的臉頰，連忙尷尬地抬起頭去。
不知不覺竟盯著小崽子看走了神，這小崽子本就懂得多，如今也快成人了，可不能再向以往那般隨意了。
滿穗見良這般舉動，卻是咧開了嘴角，一臉壞笑地打趣道。
“良爺莫不是看穗兒入了迷？穗兒這些年也是長大不少，可否入了良爺的眼？“
“我是在想你這小崽子吃了這麼多，怎麼這些年也沒啥變化？”
“誰說的？我可是長高了不少，以前只能在良爺的腰前，現在我已經有良爺胸這麼高了！”滿穗對良的回答很是不滿，氣鼓鼓地反駁道。
隨即，她話鋒一轉，又衝著良玩笑道：
“而且，穗兒還長了不少肉呢？良爺～若是不信，不妨親自動手感受感受？”
......
良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地等著她，擺出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滿穗見狀，連忙轉過頭去，另一隻手按住小嘴，做出閉嘴的樣子。
這小崽子簡直就是個狐狸精，若不是早年捱了些餓沒長好身子，真不知道會有多少男人上當受騙。
人流入城的速度並不快，良二人等了好一會，才抵達了城門口，良這才發現，除了城門口站崗的士兵，在門內還有一隊士兵再檢查行李。
不愧是大城市，城門的檢查隊就有十幾個人。
良這般想著，拉緊滿穗的小手跟著人流前進。
“站住！”
一個士兵伸出佩刀的刀鞘，攔在了良的身前。
良抬頭望向他，平靜地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士兵上下打量著良穗二人，似乎是對良渾身的傷疤和腰前的佩刀有些忌憚，冷冷地問道。
“你們是幹什麼的？來長安城做什麼？”
良正要開口，一旁的滿穗搶先開口道。
“兵哥哥，我和我爹是逃荒過來的，好久好久都不下雨，家裡的糧食都枯死了，爹爹說要帶著我來長安投親戚......嗚嗚......我們走了好久......鞋子都走破了......”
滿穗一邊說，一邊低聲啜泣著，一隻手在眼睛旁抹著眼淚。
她的演技非常精湛，再加上她確實消瘦的身材，就連良也一時被她唬住了。
這小崽子，怎麼說哭就能哭啊......
士兵聽得滿穗這麼一說，戒心倒是少了一大半，逃荒路上，生死拼殺在所難免，身上的刀疤倒也解釋的通了。
“你是她的爹爹？”
“是......這是我家女兒。”
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板著臉承認。
我照顧了這小崽子一年半載，受他一聲爹也不過分。
良心中這般想著。
“倒也是稀奇，你這當爹的一臉殺氣，甚是不好接近，倒是你家娃娃，說話中聽。”
士兵收起了刀，衝良笑道。
“行了，你們過去吧。”
“謝謝兵哥哥。“滿穗笑嘻嘻地應下，拉著良走進城去。
......
“小崽子，想不到你還藏著這麼一手，就你這演技，跟在我身邊倒還真是委屈了你。”
進城不多久，良便忍不住笑道。
“是良爺太不會說話了，良爺這般態度，人家沒把你抓起來就不錯了！”
滿穗嘆氣道。
“我做錯什麼了？”良有些疑惑。
“良爺真不知道？”
良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良爺這般模樣，就是尋常盜匪也比不過良爺。”滿穗撫摸著良手臂上地疤痕，笑著解釋。
良恍然大悟。
自己戎馬半生，如今這副摸樣也與殺人的盜匪無差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行俠仗義一輩子，卻被官兵當成惡人，良一時也有些鬱悶。
見的良這副摸樣，一旁的滿穗忍不住撲哧一聲，輕柔地安慰道。
“良爺不要在意，良爺是好人，被良爺救過的人都會記得的。”
“都會記得嗎？”
“對呀，穗兒就記得，穗兒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良看著滿穗燦爛的笑容，心頭忍不住微微一顫。
對了，這才是我想要的結果。
心頭暖暖的，良心情大好，拉著滿穗快步向前走去。
“走，小崽子，咋們買肉包子去，今天良爺我請客。”
“欸，怎麼這麼突然......良爺走慢點！”
……
一旁的包子鋪裡，滿穗氣鼓鼓地往嘴裡塞著肉包子，不時蹙起柳眉瞪良一眼。
良有些窘迫地坐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
他剛抓起一個肉包子，便見滿穗死死地瞪著，便又只得悻悻地放下。
看來今天這早飯是吃不到了。良呆呆望著滿穗膝蓋上的傷痕，不由得一陣懊悔。
也怪自己一時興奮，沒留意滿穗的步調，害她匆忙間摔了一跤。
“小崽子……”
良想開口道歉，卻發現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良常年孤身一人，不愛與人多話，這道歉的話語幾時和他人講過？
看得良笨拙的樣子，滿穗忍不住在內心偷笑。
她其實也沒怎麼生良的氣，只是良的反應讓她很是享受。
“良爺，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滿穗依舊板著臉，帶著一絲怒意發問。
“知道，今天是滿穗的生日。”良感覺自己像做錯事的孩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明明她才是小孩子，良在內心一陣苦惱。
“知道就好！明明是我的生日，卻一點不管穗兒的感受。”滿穗不滿的抱怨著。
……
良現在感覺臉燙得出奇。
滿穗見良漲紅著臉的模樣，也是沒了脾氣。
“這樣吧，若是良爺今天揹我一天，我便原諒了良爺。”
“這……”良有些猶豫。
“怎麼，良爺難倒還怕穗兒佔你便宜？”滿穗有些不悅。
“沒有沒有，只是……”良有些難以啟齒。
“那是嫌穗兒太沉？”
“沒有沒有。”
感受到逐漸冰冷的目光，良趕忙否認。
良躊躇片刻，見滿穗確實行動不便，終是應了下來。
見良答應下來，滿穗這才笑了出來，她抓起最後一個肉包子，張開小手，向著良天真的眨著眼睛。
良無奈，走到滿穗身前蹲下身子，小小的軀體貼上了他的後背，帶著一絲柔軟的觸感。
滿穗兩隻細長的小手隨即從後背纏上了良的脖頸。
良剛想說話，便被滿穗用肉包子堵住了嘴。
“哇！好高！”身後滿穗興奮的叫喚著。
“良爺的背好寬！像爹爹一樣！”
良說不出話，只能背起滿穗，聽著她的使喚向前走去。
今日便由她任性一回吧。
這小崽子……
自己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呢？
不知何時，良似乎真的將滿穗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她又是怎麼看待我的呢？
爹爹…….父親…….
良行在路上，默默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