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行者,請檢查飛船後視鏡和核動閥門,調整電臺音樂頻率。前方即將降落於土星野餐旅館:全息玫瑰碎片HologramRose.
「全息玫瑰碎片HologramRose」:一個寫作團體,由一些玩家和遊戲作者共同成立。我們希望一起做一些硬核又有趣的事兒。在瘋狂的宇宙裡,希望有片刻能打動你——每一位旅行者。
1899年,槍手和不法之徒的時代已然走到盡頭,深冬的雪山裡,一支馬隊在暴風雪中艱難前進,縱使他們中有人長眠,有人迷茫,但他們還有一個領袖,還有幾位神槍手,還有生存的希望。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黃金,火車還有煤礦石油在這片無主之地上俯拾即是;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匪幫,騙子,殺人魔無處不在。這是西部,野蠻且原始。然而遠處傳來汽笛轟鳴,文明拉著鐵皮車廂來了。車廂上裝著資本家,裝著法律於與秩序,還有“國家的種子”。西部就這樣沒落了,也這樣繁榮了。牛仔不再拿起六發左輪,溫切斯特在槍套裡安葬,工業革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神聖而殘酷的氣氛籠罩著1899到1914。多年之後,面對小溪,傑克·馬斯頓會不會再憶起那個快意恩仇但惡有惡報的西部時代。
獻給我最想失憶重玩的遊戲——《荒野大鏢客救贖2》(RDR2)
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
“我也說,要將你們從埃及的困苦中領出去,往流奶與蜜之地去。”——《出埃及記》,3:17
對於世界來說,哥倫布的新發現將會引起一場巨大的變革。他讓歐洲人看到一片新的金山,讓這片飽受戰爭,瘟疫的土地的人民看到新的出路。
1608年,一群被英國國教殘害的清教徒決定與弗吉尼亞公司簽訂移民合同——他們要前往美洲。
1620年的早冬,五月花號上擠滿了乘客,每個人都被船壁擠壓著,但他們沒太多怨言,因為只要到了那片土地,所要的一切便可得到應許。然而拉布拉多寒流與凜冽的海風卻像上帝的考驗般威脅著五月花號,而對於一艘三桅杆帆船來說,這太危險了。凜冽的寒風與驚濤駭浪使主桅杆出現裂縫,一個意識衝進每位乘客的腦中——下船。
他們由於沒有抵達弗吉尼亞,也就脫離了弗吉尼亞公司的管控,而為了平息糾紛,也為建立殖民地秩序及可能的自治權做準備,船上的四十一名男性決定簽署這一神聖的公約:我們這些簽署人在上帝面前共同莊嚴立誓簽約,自願結為民眾自治團體。 這便是“五月花號公約”,這便是美利堅精神的起點。
冬去春來,上岸的船民們以五月花號的出發點為這個新殖民地命名:普利茅斯。這是一座航海史豐富的城市,“五月花號”從此出發,名為美利堅的大船,也開始航向那片應許之地。由於殖民者中含有清教徒,在曾經的那片土地上,他們的信仰被打壓,被驅逐,而因種種機緣巧合,他們得以站在這片原始的土地上,就像上帝許諾於子民的“奶與蜜之地”。
時間來到十九世紀,1845年,約翰·歐蘇利文在《紐約晨報》中論到:“而該主張乃據吾等昭昭天命之義,盡取並支配神賜之洲以大行託付於我之自由權利與聯邦自治。”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昭昭天命”,這一次他的言論得以廣泛傳播。歐蘇利文相信昭昭天命為道德觀念,或者說“higher law”,足以蓋過一切顧慮,他相信美國的擴張是上帝的安排,美國的偉大是上帝的旨意。對於上帝的子民來說,這固然是好的,但對於非子民,那便是一場腥風血雨。從1492年到1900年,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從500萬驟降到23.7萬。昭昭天命為美國的擴張提供正當性,一隻雛鷹正在“天命”的指引下開始長成雄鷹。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屬正義。
美國精神一路向西
你們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隱藏的。人點燈,不能放在鬥底下,要放在燈臺上,照亮一家人。——《馬太福音》第五章第14節
自那群清教徒踏上這片無主之地後,他們夢想著在這片土地上建立“山巔之城”。1630年,約翰·溫斯羅普在佈道文《基督徒仁愛的典範》中說:"我們將如山巔之城City on a Hill,為萬眾瞻仰。因此,我們如果在已經著手的事業中欺矇我主,使主收回目前賜予我們的庇佑,我們將成為笑柄,天下醜聞。"它代表的是一種互助互愛的人文精神。 “山巔之城”與後來的”昭昭天命“,都成為美國最著名的政治口號之一,他們指引著當時的美國人前進。
1862年,林肯簽署《宅地法》,它規定每個美國公民只交納10美元登記費,便能在西部得160英畝土地,連續耕種5年之後就成為這塊土地的合法主人。對於美國人來說,西部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們不知道大陸的那端都多大,但是他們知道只要向西去,就能得到土地。於是人們帶好家當,彆著手槍,騎上駿馬,向西圈地。美國精神開始從東海岸向西海岸前進,掀起一場又一場的移民潮。
西部運動的高潮在1848年的加利福尼亞州。1848年1月,木匠詹姆斯·W·馬歇爾突然激動地闖入約翰·奧古斯特·蘇特爾的家,向他告知克洛瑪農莊裡發現了金子。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讓蘇特爾大喜。但當他在竊喜自己將成為世上最富有的人時,消息卻不脛而走,一波又一波人潮怒吼著衝向加利福尼亞,掀起了”淘金熱“。牧羊人撇下了羊群,士兵丟下了武器,各大工廠停工,政府的公務員們也放下職務。茨威格將這群人比作”黑壓壓的蝗蟲“,因為他們貪婪,無疆而野蠻。法律被熱情燒燬,秩序被埋入河床,子彈象徵著權威,唯一的秩序便是左輪手槍。在這片淘金熱中,聖弗朗西斯,也就是舊金山被建立。這一狂潮直到1850年加利福尼亞併入美國版圖才得以緩解。
或許是被渴望土地的熱情衝昏了頭腦,美國人似乎將美洲視為美國人的美洲,而當那群皮膚黝黑,頭戴羽冠的印第安人開始捍衛自己的土地時,美國人怒不可遏地反擊。1820年,早期投機者因為狩獵販賣皮草而與印第安人爆發衝突;1830年,安德魯·傑克遜總統頒佈《印第安人遷移法案》,將這些印第安人以”法律“的形式趕到自稱為”保留地“的土地中去。而因為這片法案,印第安人和美國人的衝突升級,其最好的體現便是”頭皮政策“。印第安人間會將敗者的頭皮割下以體現戰功,在《荒野獵人》中,湯姆哈迪飾演的約翰·菲茨傑拉德便被印第安人活活割去了頭皮。”頭皮政策“便是美國政府根據他們的傳統,高額懸賞印第安人的頭皮。在數十年的衝突中,印第安人的人口銳減,他們原始的生產力無法與這隻雄鷹抗衡,結局只有順從或滅亡。
《花月殺手》預告
而當時在西部鼎鼎有名的不只有印第安人,還有各種風雲人物:懷亞特·厄普,比利小子,羅伊比恩,還有邦尼和克萊德這對雌雄大盜。他們的傳奇故事為這個狂野的西部增加一絲傳奇風采,為之後的美國神話創作提供豐富養料。
邦尼和克萊德
美國神話的消逝
安德烈·巴贊在《西部片,或者典型美國電影》中寫道:不同西部片的共同特徵是:純粹由神話構成的西部。由此觀之:西部故事是美國的民族神話。而美國神話的消逝恰好對應著文明的到來,對應著RDR2的開頭:1899年,槍手和不法之徒的時代已然走到盡頭,美國逐漸成為一個法治的過度,連西部都幾乎被徹底征服,只有少數幫派仍在逍遙法外,但他們難逃被捕的命運,終將不復存在。
我懷念那些舊時光
美國神話,這裡包括書籍,電影,遊戲等一切形式,都講述了一個主題:法律與道德。它的表現形式可以是小鎮上的警長與不速之客的對抗,如《正午》中作為小鎮執法官的威爾·凱恩決定保衛小鎮;也可以是逃犯比銀行家更高貴,如《關山飛渡》中林格·基德表現出的忠誠與優雅高貴於捲款而逃的銀行家。他們不約而同的反映了西部對各式各樣人的慷慨,它代表的是英雄不問出處的開放和對道德正義的忠誠。
如同最開始的範德林幫。達奇如同一位老父親般照顧著每位幫派成員,每位幫派成員都極其忠誠,雖然他們乾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但卻也劫富濟貧。在這裡我們看到西部片的浪漫,安德烈·巴贊將其稱為:一種透著天真的偉大。在這份天真中,主角們百發百中,女人們高尚純潔。安德烈·巴贊提到西部神話的一部分是女性神話,例如《西部往事》的吉爾,她高尚忠貞,怒斥夏恩的卑劣;她足智多謀,願為計劃委身於仇人。在西部神話中,我們看到了女性的獨立自強,如大殺四方的莎迪·阿德勒,如勤儉節約的阿比蓋爾。它將《聖經》中夏娃的惡轉移到來亞當,它將女性視為維護西部穩定,防止混亂無序的救星。
然而隨著工業化的不斷進展,西部的文明化程度越來越高,註定原來牛仔們的道德準則將會改變。在電影《西部往事》中,鐵路是不可忽略的元素。故事的起因因為鐵路而起,而最後的鏡頭也給到鐵路,它取代了驛站馬車,意味著資本主義工商業文明與秩序的降臨,牛仔們被趕出原來的“舒適圈”,如影片末尾的口琴家,消失在塵煙中。這樣的主題讓《西部往事》獲得了“終結西部片”的名號,它所反映的主題與《荒野大鏢客:救贖》是一致的。
在RDR1開頭,首先引入眼簾的是飛馳的火車,主角約翰·馬斯頓乘坐火車而來。在RDR2開頭,則是一支在雪地中艱難前行的馬隊。我們不由的懷疑這樣的設計是否意味著西部變遷史,從緩慢的馬隊到飛馳的火車,我們看見的是一個文明的衰退,另一個文明雄起,而在文明的更替階段,勢必有人要犧牲。在《RDR1》中,約翰·馬斯頓的死亡象徵著舊時代的終結,在《RDR2》中,亞瑟·摩根的死亡象徵著舊時代的衰頹。我們在遊戲中依然可以體會到安德烈·巴贊說到的“一種透著天真的偉大”,劫富濟貧,贖罪,與時代抗爭,但在兩部遊戲的結尾,在推開大門的那一剎,在眺望夕陽的那一嘆,我們受到的是隱藏在天真背後的殘酷,悲傷與無奈像槍口射出的子彈,太陽散發的光輝般感染著我們。它雖然無情,但卻合情合理,就像歷史不會在意任何一個被碾死的人。
I Have a Plan!
再憶西部——去生活
年少時我們常懷一顆俠客夢,我們想著騎上駿馬身披蓑笠浪跡天涯,但現實往往卻將我們逼回生活的旮旯一角,於是我們在書籍,在電影,在遊戲中遙寄哀思。RDR2註定是一款青史留名的遊戲,它的藝術性,它的遊戲性甚至超越了遊戲,它更像一段我們切實體會過的生活,但卻如夢般遙不可及。
我沒有常常提起他們,但我真的很想念他們
救贖作為遊戲名中一詞,它是故事的主題,兩代的主角曾經都惡貫滿盈,但他們都為了某物而決定改過自新,並在最後通過犧牲完成了自我救贖。救,意為拯救。亞瑟幫助寡婦叫她如何狩獵,支持女權運動發展;贖,意為犧牲。是自我利益的犧牲,是性命的犧牲,約翰為了妻兒逃脫犧牲,亞瑟為約翰犧牲。正是救贖,讓這個充斥血液的RED和死亡的DEAD的世界充滿人文關懷,或者說,整個西部世界便是由Red(血液,暴力)Dead(死亡)還有Redemption(奉獻)組成的,從意大利通心粉式的《荒野大鏢客》到如今的RDR,西部世界帶給我們的血脈噴張和沉思從未消逝。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日子,一是你的出生,而是你明白為何而生——馬克吐溫
我不會忘記在綠色平原上飛馳的那些日子,也時常會憶起草莓地上的那片星空。和老兵釣魚的時光有時會湧上心頭,亞瑟和瑪麗的合照也讓我不時嘆息,一切的一切就像現實般嵌入到我的腦海中,成為我的一部分,與我共生。這份感覺就像《心靈奇旅》中貓咪與22的那番對話:
“準備好了嗎”
“怎麼”
“去生活”
這是亞瑟·摩根的生活,也是玩家在這個西部世界的生活。一開始,我們就是十惡不赦的土匪,行走在惡的土壤。然後我們在經歷各種殘酷與美好後開始尋求救贖,亞瑟在老兵身上看到生命的頑強,在夏綠蒂身上看到從善帶來的善果。就像《朝聖者》的查理般遊走在邊境線——意味著行走在善與惡的邊緣。而當亞瑟看到成家的約翰還因涉世未深而飽嘗苦頭時,我們對幫派的忠誠迎來了動搖,這對亞瑟來說無疑是災難性的,因為他從小便被幫派收養,他與幫派在多年的成長中已經達成了共生的關係。但當他面對約翰,這個有著無限未來的男人時,他決定背叛於對範德林幫的“愚忠”,最終在雪山上,通過拯救約翰完成了自己的救贖。那頂帽子象徵著傳承,他傳遞了一個思想:復仇是愚人的遊戲。但約翰卻沒有接受。
“那忠誠呢”
“忠誠於重要的事”
那頂帽子象徵著亞瑟的救贖,而約翰選擇在復仇時將它戴上,這意味著塵歸塵,土歸土,意味著他與邁卡的恩怨就此終結,意味著他認為過去的債務一筆勾銷。但“復仇是我們承擔不起的奢侈品”,聯邦探員找上了約翰,併為RDR1的故事埋下伏筆。
尾聲,約翰和阿比蓋爾在比徹之願的農場結婚,大叔難得的穿上正裝在人群中央彈奏著樂曲,查爾斯,莎迪,小杰克一同載歌載舞,這是RDR2中最溫柔且幸福的片段,一切的恩怨似乎都隨著歡樂的樂曲消散在了遠方.....
問候與道別
在匆匆一瞥間。
過與不及,
脖子的一次轉動。——辛波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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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各大網站百科,機核《西部開拓史》電臺,斯蒂芬·茨威格《人類群星閃耀時》,安德烈·巴贊《什麼是電影》
想想看,有時做共犯比告密者更好——猶如萍水相逢的人最終成為一段歌謠,我們是遊戲玩家,我們是「全息玫瑰碎片HologramRose」。
#單人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