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來到BB-X身後，將插在他腦後的駭入裝置拔了下來。
你下次再這樣不經過我同意直接將駭入設備鏈接到我身上，相信我，你以後連土豆燉牛肉都沒得吃了。”駭入設備拔出的同時，BB-X也恢復了意識。
面對生氣的BB-X，雷克斯尷尬地笑了笑。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幹了，但至少我們還是得到了我們想要的情報不是嗎？醫生的嫌疑肯定沒跑了。
不過我們驚動了醫生的防禦警報，他肯定會警惕起來，下次再想駭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最壞的情況，他會將信息進行轉移，可惜這次沒能將那個高度加密的資料包帶過來。”
“你還想下次？我可不想再鏈接那玩意！不過，你不用擔心驚動到醫生，至少暫時不用。在傳送的最後一刻，我留下了一個小禮物，可以暫時截斷防禦系統的數據流，讓警報不至於馬上反饋到醫生那裡去，不過也只能做到延遲24小時而已。當然，如果醫生對他的網絡進行自檢可能就立刻暴露了。”
“這樣嗎？你居然還有這手，連我都不知道。”
“你還是見識太少了，雷克斯。”BB-X得意地叉著腰，“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雷克斯摸了摸下巴，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讓我想——”
噼啪的電光從BB-X後腦冒出，雷克斯迅速退到一邊，他看著BB-X的腦袋自然地垂下去，眼睛裡的光也漸漸熄滅。看來它的CPU還是撐不住啊，雷克斯待了一會兒，腦子裡紛紛亂亂想不清楚，索性下樓躺上了床。
今夜，這間屋子裡的兩人都在沉沉地睡。
酒吧、醫生、病歷、失蹤的人、鎮靜藥劑，他們化作了一道道門，阻擋在面前。雷克斯企圖打開一扇，然後更多的門在他面前出現了。一扇接一扇，在左邊，在右邊，在前面，在後面，在地板上，在頂上。循環、混亂，沒有任何頭緒可言，只能在裡面奔逃，奔逃……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雷克斯的腦子裡暈乎乎的，感覺比入睡前還要累上不少。他急切地需要一些咖啡。
“BB-X！”雷克斯只叫了一聲就停下了。他嘆了口氣，在出門去摩拉克斯的店前，雷克斯又撥打了幾次盧娜的電話，但依舊沒人接聽。這個失蹤案最初的報案人，這個把他引入一系列事件的鑰匙，此時也從世界上消失了。
雷克斯左手提著剛買的二手CPU，右手在口袋裡摸索電子門卡，摩拉克斯這個老頭子坑了他一大筆錢，這麼破爛的東西竟然這麼貴，要不去退掉吧。
“先生，您的包裹。”機器人郵遞員並沒多做停留，把包裹塞在雷克斯的懷裡就迅速離開了。雷克斯望著郵遞員遠去的身影發了呆，包裹？誰會給自己寄包裹呢？
終於摸到了電子門卡，他從屋子裡一路朝上。
閣樓裡靜悄悄地，他拿起電輪起子，把BB-X的後蓋打開。斷掉的線路因為震動搭上了別的部分，又激起一陣電火花，伴隨而來的還有電子元件的焦糊味。
新CPU換上後還需要一些時間載入BB-X的系統，雷克斯拿起了這個奇怪的包裹端詳起來。
包裹的識別碼上閃爍著橋下區的AR代碼，沒有署名。
包裹不大，掃描顯示裡面是個手掌大小的東西。難道是炸彈？
橋下區的人一向比較瘋狂，寄炸彈這種事也不是完全不會發生……
他吸了口氣，以偵探的直覺打開了包裹。
一張小卡片滑落下來，在其還未跟地面親密接觸時就被雷克斯快速的接住，這對於現在有一半是機器人來說的他並不困難。
卡片上寫著：“請找到我，偵探先生。”
曾經銀亮的表面被氧化層覆蓋了大半，上面佈滿了劃痕。雷克斯默默注視著手中的東西，那是一枚老式的U盤。
小雷克斯打開面前的門，那枚U盤裡只有一個微小的虛擬房間。整個空間裡只放著一個東西，小雷克斯昨天見過它，只不過此時它上面並沒有一人多寬的封條，也沒有無數鐵鏈纏繞在外。
那隻巨大的盒子毫無防備地擺在正中，雷克斯在猶豫該不該現在打開，他的眼前忽然模糊起來，頭疼得厲害。就像第二次去桔梗屋的那次，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如夢似幻。
一陣白色的光籠罩了整個世界。
雷克斯似乎在夢中，他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彷彿已經是夢的一部分。一個輕柔的女聲在耳邊輕輕耳語，她獨自講述著：
愛德華和我相遇在一個醫學界的社交舞會。
他的淵博學識和風雅談吐迅速吸引了我。
我們順利地相識，相戀，成為夫妻。
一切都如童話故事的內容般甜美。
直到那一天。
那天開始，我失去了身體全部的知覺。
明明睜著眼，卻不能移動視線。
清醒地感知著世界，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連死去也無能為力。
我開始在清醒和昏迷之間搖擺。
在清醒的時候，我會盡力去看著他，雖然無法向他傳遞我的想法，但我依然想看著他。
看他傷心，看他焦躁，看他不斷嘗試不斷失敗後絕望的表情，看他一天天的變化。
我沒有辦法安慰他，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愛德華的實驗似乎也陷入了僵局。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新的地方，明亮的燈光，沒有窗戶的，無菌室一樣乾淨的房間。
他比以前更沉默，面容也憔悴了許多，只有在看著我的時候，才能見到他的眼神依然如以往的溫柔。
他握著我的手，雖然感覺不到觸感，但我知道手心的溫度。
他和我訴說著這幾年發生的事。
資金的斷裂，協會的禁令。
為了繼續實驗，他不得不退出了教授的團隊。
他和我說他這幾年的辛苦，內心卻不把這當作辛苦。
我知道他想說的話，也有說不出口的話。
他嘗試提取我的記憶，腦部受損的記憶是否能夠保存完整無疑是個難題，但我清楚自己的記憶還算完整，我也知道他會成功的，他一直是這個研究領域的天才。
每天都會來和我訴說失敗的痛苦。
每到這時候，我都開始憎恨自己這個無法行動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進行了多少次實驗。
愛德華握著我的手，神色嚴肅鄭重。
「我已經明白了一切的原理，盧娜，我很快就能幫你從這個身體裡解脫了。只要我能找到你的新身體，不，我一定會找到的。」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離開了，那之後我很久都沒再見到愛德華……
聲音慢慢小下去，白色的光慢慢變得暗淡，最後化作了灰白色的天花板，那裡有幾盞光線分明的吊燈。這到底是是什麼地方，沒有這麼簡陋的醫院吧。
這次，雷克斯在一個女人體內，一個癱瘓的女人。
有人走到“她”身邊，頭髮映入雷克斯的眼睛，他就是這一切的關鍵人物，雷克斯覺得自己已經幾乎要碰到真相了。
“盧娜，別急，你很快就能動起來了。”
那是愛德華醫生的聲音，雷克斯企圖轉動一下脖子，看看他的臉，但自己彷彿被釘在了一具石膏像裡，他眼中只有白色的天花板和明晃晃的燈。雷克斯又聽見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出自另一個嫌疑人——酒吧的領班。
“你老婆還是沒法動嘛，你那些實驗真的有用嗎？”領班說。
“注意你的言辭！還有，不要隨便進來這裡。”愛德華醫生的語氣明顯變得不快。
“別那麼緊張，我給你運送那些醉酒了的人，你幫我把他們的器官取出來。”領班笑道，“我們各取所需。”
“別把我跟你混作一談，我做的這些研究都是為了讓盧娜醒過來。”
“但是研究也是需要錢的吧？你看，要是沒有那些器//官//販//賣的錢，你怎麼買得起這架大機器。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花功夫在這個女人身上，你不是已經複製了一個年輕的嗎？”
“那個不是真正的盧娜……”
“真的假的有什麼區別，你們這種研究所出來的人就是奇怪。你現在拿的錢完全可以換一個新的老婆。”
“你可以走了，以後只要把東西送到走廊口就行了。”
“哼，這次的貨是你自己叮囑要送到你實驗室臺子上的。”領班甩下這句話後應該是走了，腳步聲漸行漸遠。
“盧娜！”愛德華醫生的臉終於出現在了雷克斯視線中，他輕輕把盧娜放成側躺式，“你看，那將會是你新的身體！”
雷克斯的正對面側躺著一個女性機器人，雙眼緊閉，腦袋後接了不少傳輸線，線的末端連接著一臺巨大的機器，上面的光電不斷閃動。偵探的眼中映照著那個身影，那是這一切的開端，那是安琪拉。
那位從揚屋離開的安琪拉，也是盧娜，是一開始委託自己的那位盧娜，原來兜兜轉轉，她找的一直是她自己。
“我的酬勞呢？”另一個女聲在醫生背後出現，冷漠，聽不出喜怒哀樂。雷克斯在這個角度只能瞥見她的下半身，應該也是一位機器人。
“什麼酬勞？”醫生冷冰冰地問。
“我需要錢，如果沒有我，這具身體可不會自動出現在你的實驗臺上。”
“錢？那對你沒用吧。”
“我們兩個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應該不想看到政府的人在明天早上破門而入吧。”
“錢確實是一個好東西，特別是對你這種人來說。誒，你是怎麼突破三原則的？我記得只有南部的機器人革命軍有那種技術，那種‘火種’——”
“閉嘴！”
“你應該不想再流浪下去了吧，”愛德華面相那個人，“你看，我有一個比錢更好的東西作為你的酬勞。”說完愛德華指了指床上的安琪拉。
“她？我對女機器人並不感興趣。”
“不，是她的身份。”愛德華說，“我查了她的背景，從橋下區出來的螻蟻，在外面不可能會有熟人的。你可以利用她的身份活在這座城市中，不必再東躲西藏了。”
“我……”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可以用身份登記號租到的公寓，然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或者還能交一兩個朋友。你用過社會保險卡嗎？只有身份登記號的人才能領到。”
“條件呢？”女聲頓了一會兒冰冷地問道。
“呵，你確實是個聰明人，”愛德華說，“你拿到身份後必須在迷幻水母酒吧工作。”
“以便那個賣器官的領班實時監視我？”
“就像你說的，我們兩個是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對你掌握得越多，我就越安全。”
雷克斯的視線漸漸模糊，他在醒來前隱約看見兩個身影握了手。
回到現實中的雷克斯還有些茫然，剛才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自己打開了虛擬空間中的那個盒子，然後觸發了一系列的影像回憶。
真相被盒子中的回憶串聯。
BB-X摘下自己身上的鏈接線，“說真的我這身配件實在太老了，才全力運算一會兒就感覺自己要散架了。對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你還要去拿資料庫裡的那個大盒子嗎？”
雷克斯楞了一下，他一下沒反應過來BB-X已經恢復了，而且記憶似乎還停留在昨天他們從虛擬世界回來的那一刻。“不用了，那個已經不重要了。”雷克斯說。
……
“對了，我發現了委託人的記憶拷貝。”
“委託人？”BB-X楞了一下，“你是說那天上門的盧娜小姐？”
“她就是我們要找的安琪拉。”
BB-X的兩隻電子眼裡出現了眩暈的圈圈：“她委託我們找她自己？”
“你可以理解為盧娜的記憶被植入了安琪拉的身體，然後她希望我來發現這一切並找出事情的全部真相？”
“這……有點像晚間TV的無聊劇目……”
“從她的記憶裡已經得到了重要的線索，我想是該結束這個案子了。”
看著雷克斯躍躍欲試的表情，BB-X嘆了口氣：“帶上小老弟？”
“確實有必要呢。”
雷克斯摸了摸下巴，在終端上操作了幾步，不遠處實驗臺後面牆上的掛畫突然向外頂出一截，然後像自動門一樣向兩邊滑開，露出裡面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黑盒子。
雷克斯取下掛在中間的盒子，打開觀察了一下。
“看起來狀態不錯。”
“那當然，我可以有做槍械定期保養的。”
雷克斯快速地將各個部件組裝起來，試了試保險，確認沒有問題。
“這樣就行了。”
將小老弟別在腰間，在大衣下完全看不出痕跡。雷克斯整理了一下衣裝：“如果順利，應該能回來吃早飯？”
“你能不能不要隨便立flag。”BB-X聳聳肩。
“呵，那我出發了。”雷克斯戴上帽子。
“我會繼續提供支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