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是從同生結局開始續寫的故事,將以良穗雙方各自的視角為主進行敘事,可能插入第三人稱或其他視角。
2.(假如能寫到的話)結局he。
3.本文基於同生結局改編,內含原作內容,並在此基礎上加諸心理描寫,一切良穗的心理活動均出於作者臆測,不代表良穗的真實想法。
4.本章文本量:5000字。
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
A面·滿穗
![[同人]壽辰:聘禮十件婚(3)-第0張](https://imgheybox.max-c.com/bbs/2024/06/09/4881a8e3744b2d808d791060ea9054e4/thumb.png)
我強忍心底要滿溢出來的情感,撐傘走出船艙。
隔著朦朧的雨幕,我與他遙遙對望,像是要在對方身上找到這九年患得患失的時光。
他的模樣有些滑稽,因著先前躺在河邊睡著了,耳廓沾著細碎的草屑,溼亂的發粘在額前鬢角。
可在我眼裡,大概無論他是什麼樣,都不會見怪的。
只要他還活著,我便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良爺,下著雨呢。彆著涼了。”
我將手裡的傘傾斜過去,傘面遮住他頭頂灰濛濛的雨空。
這傻子還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愣愣地站在船邊。我看見他的眼裡蒙上一層淡淡的水汽,眼眶也紅了。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比以前還要粗糙,指腹上的老繭厚了許多……是這些年在軍中磨得吧?
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他跨步越過船舷,站定在我面前。
我抬起眼望向他,恰好他也垂下眼與我對視。
不好。
明明才躲在船艙裡擦過眼睛的。
再這樣對視下去的話,可能我也要抹眼淚了。
我趕忙轉過頭去,手中的雨傘還遮在我和他的頭頂,吩咐船伕返程回去。
船家好像還想說些什麼,被我狠狠地剜了一眼,也就不敢說話了。
這碎嘴的船家,可不能再讓他亂開口。
明明想故作從容地來面對良,因此見著他在河岸邊安睡時,我急忙回到船艙裡,將不覺間溢出眼眶的淚水抹去,對著銅鏡修了幾下妝容,打算好整以暇地與他重逢。
其實我也不知該以何種態度來對待他。經年的仇怨絕不敢忘,可夜裡夢迴時偏偏都是一路上他流露出的溫柔與善良,錯綜複雜的感情纏繞成一個解不開的結。
而這船家卻可恨得很。
當我守著爐子將燒熱的水灌進茶壺裡,船家隔著簾子問我既然找到了人,怎麼還不去把他喊醒。
我還平復著心裡翻湧的思緒,哪能就這麼快去見良。
我隨口提一嘴說,這下雨天的,睡在野地裡容易染風寒……還是叫醒他吧。
到了這船家嘴裡,怎麼就變成“見不得你著涼”這種話來了!
偏偏這時候良已經醒了,我總不好出言讓船家閉嘴或者直接把他嘴堵上。
早就知道這船家多嘴成性,沒想到嘴碎成這樣!
我恨得牙癢癢,臉上卻仍掛著淡淡的笑容,偷眼打量著良。
他好像還有些沒回過神的樣子,呆呆地看著我。
這木頭,估計是根本就沒注意到船家說了什麼。
我有些慶幸,但慶幸過後好像又淡淡的失落。
進了船艙,風雨的聲響就隔絕在外,只通過挑開的窗和簾子的縫隙透進來,一時間下在洛陽的這場雨就像是倏忽遠去,泥爐裡的火燒得正旺,教人渾身暖洋洋的。
我們之間一時無話。
想想也是,九年未見,大概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
我點燃一支香薰,看著它燃起一縷青紫的煙氣。
這時良開口打破了沉默,他怪罪我為何沒在約定好的地方等候他。
這傢伙,多年未見後開口第一句就是埋怨,真是不解風情。
看來他是在洛陽城轉過一圈了。想象著良在洛陽城內四處兜轉,在蘆葦叢旁等候著我的到來,我不禁有些想笑。
四年前我曾等過你一回,如今你也算還回來了。
“瀍河太小了,船開不進去。況且,我才剛聽聞闖軍攻下洛陽,從旁邊坐船過來需要時間。”
我將一縷髮絲捋至耳後。
這之後他又問了我一些問題,例如我這幾年去過哪裡,譬如我是否還好。
我一邊答著,一邊細細端詳他的眉眼。
良的樣子沒怎麼變,只是額前的皺紋多了兩道,臉上添了新疤,看上去滄桑了許多。除此之外倒是跟我記憶裡的無二。
開始聊起來後,我們之間的相處似乎也隨意了許多,就好像多年前那樣,他故作粗魯地喊我“小崽子”,我假意恭敬地喚一聲“良爺”。
聊了片刻,他忽然說,九年過去,他已履行了當初的誓言。
他問我,我如今來赴約,是為了取他性命的麼?
我愣在案几邊,身旁的火爐上,水壺燒得咕嘟咕嘟響,香薰的青煙與滾水的白氣氤氳,在我與他的眼眸間隔出一道朦朧的幕牆。
我或許該慶幸提前點了這支香薰,繚繞的煙氣彌散在眼前,這樣他就看不見我眼底的神情。
我或許該後悔為何不多點幾支香薰,因為這青煙薄如輕紗,在煙氣被鼻息所揮散的瞬間,我看清了良的眼睛。
他的眼神那麼堅定,又那麼淡然。
好像早就認定了自己的死期。
你看,多諷刺。
欠下仇恨的人投子認命,而尋仇的人舉棋不定。
“父母之仇不得不報,良爺的命,我早晚要收的。”
我輕笑一聲,像是在回答他的疑問,更像是在回應自己的內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經年累月的恨、這切骨之怨,變作了不得不去付諸報應的東西呢?
我不知道。
也許在見到他還活著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捨不得殺他。
也許在聽聞闖軍攻下洛陽、豚妖被活烹時,我就無法再執著於仇怨。
也許在他真的投身闖軍,用這條命去替我向這世道揮劍,我就已然放棄了取他性命。
也許,早在很久以前,久到我們還不在洛陽,久到他兩鬢還未滄桑……
久到我與他在轆轆的馬車上,我對他舉起刀卻無法落下的時候。
久到他為他眼裡的小羊苦尋好去處的時候。
久到在深林與街巷裡他牽起我手的時候。
我就著了魔,中了邪,失去了為親人報仇、為自己尋解脫的執念。
“不過,九年沒殺良爺,如今我也不會急於一時。”
“不如這樣好了,我再寬限良爺一段時間。等良爺了卻了所有心願,到那時,我再殺了良爺。”
我低垂下眉眼,為我和他各自斟滿茶水。
茶湯溢出壺口,在瓷杯底打著旋兒,攪動細長的茶尖。
唯有雨聲和歌唱在我們之間縈繞。
這之後,他向我道謝,然後提出想去解州看看紅兒、翠兒,打聽下瓊華的近況。
而我向他講述了幾年前去打擾鳶姐姐時的經歷,也提到幾個月前她們在揚州寄來的書信。
良聽完後很是激動,說要到揚州去看看她們,還說江南一帶一直無災,他很早就想到那裡去生活了。
亂世災年,故人尚在人間,便足以令人歡喜了。
我看著這三十有五的男人臉上帶笑,興致勃勃地說起他對南方的嚮往,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我聽芸姐說過一句話。
芸姐說,男人吶,無論多大年紀,只要沒成家,都跟個小孩子一樣。
我端詳著面前的良,他耳朵上還沾著草葉,頭髮還溼漉漉的,蓑衣上略有些泥土,怎麼看都狼狽得讓人發笑。
可是他此刻的眼睛閃閃發亮,滿是對南邊的期待,教人生不出笑話他的心思。
我抿起唇輕輕地笑起來。芸姐說得真對,哪怕沙場拼殺九年,他依舊還是當年的模樣,榆木腦袋不曾變過分毫。
或許,在風雨飄搖的災年,在宿命無常的亂世裡,我渴求的就是永不更易的陪伴吧。
他忽然朝我伸出手來,興致昂揚地對我說,不如我跟他結伴一道去揚州,這樣等他心願已了,那時我就能取他性命了。
真奇怪,居然上趕著要人殺了他。
不知怎地,我的眼前卻晃了晃,一恍神就像是回到了九年前的洛陽。
漫天的煙花綻放又凋零,在如同能照亮萬古長夜的焰火下,他伸出手,邀我與他一同去南方。
九年過去,你還是眼角帶笑,還是說要帶我去南方。
原來這世間真有些事,有些人,是命中註定的。
註定我要遇見你,註定和你糾纏一生……
頭一回地,我半跪著探過頭去,抬起手覆在他的耳邊,替他細細抹去了那些細碎的草屑,又將他肩上的泥土給拂落。
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錯愕,而我卻彎起眸子笑得歡快。
這木頭腦袋,是斷然意識不到他在做的事跟九年前無異的。
但這回,我想我是再不能錯過他伸出的手了。
“好呀,那就約好了,到那時我再殺良爺。”
我說。
令我意外的是,良跟著闖軍輾轉九年,竟然也有碰上桃花的時候。
嗯……姑且叫做桃花吧。
聽到他說行軍途中有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女子時,我險些失態地將香薰給打翻。
木頭腦袋不解風情的良爺,怎麼想都跟女子扯不上關係吧?
我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假裝很感興趣地詢問。
他果然上套,跟我講起他是怎麼碰見那女子的。
崇禎七年時,良跟著闖軍行軍,要去彙集到高闖王的手底下。行軍的途中,闖軍經過一個村落,如同從前去往解州的路上我們撞見的那樣,李闖將號令兵士去替村裡的百姓做農活,跟村莊裡的村民都打好了關係。
畢竟闖軍多是出身農民的漢子,做起莊稼活來得心應手。
而李闖將則親自去跟村長套近乎,再加上闖軍確實軍紀嚴整,不擄掠壯丁、不搶糧食婦女,一來二去的,自然也就駐紮了下來。
因為是跟村長拉家常,李闖將也就沒帶著他同去——我想也是,良爺這人,長得就一臉兇相,說話更是能噎死人,要讓他跟在一旁,簡直就像是威嚇人家嘛。
而他又沒碰過農活,幫不上忙。其他闖軍的士兵都在忙活,他就只能抱著刀四處轉悠,活像個懶洋洋的地痞無賴。
當然,用良爺自己的話來說嘛,就是:
“當時大哥去跟村長商量駐紮的問題,我又不通農活,就四下看看有無賊人或官兵的斥候。”
跟我這麼說的時候,我分明在他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紅暈。
這麼多年過去了,良爺就連扯謊的技術也一點沒長進呢。
正四下閒逛,啊不是,應當說巡察時,他突然聽見離村有點遠的一座破屋有女子的驚呼聲。
立即拔刀衝過去看看發生什麼事的他,驚駭地發現女子的呼叫只不過是因為闖軍的馬匹不知怎地跑到這附近來,還將屋邊的豬圈給踩塌了。女子嚇得舉起菜刀就要砍向馬匹的眼睛,這時候良也只能撞上前去用佩刀格住這毫無章法的一劈。
對於反軍來說,馬匹無疑是珍貴的寶貝,何況就以這女子的氣力,一刀下去也只能激起馬兒的兇性,若是馬蹄踹傷了人,闖軍想再在村子裡休整可就難了。
總而言之,良爺英雄救美也救馬,算是化解了一場可能發生的衝突。
不過,他就有得遭罪了。
女子嘛,方才受過驚嚇,本就是閉著眼睛胡亂抄起菜刀來揮的,一睜眼見著個凶神惡煞、臉上還帶著刀疤的男人握著刀擋在面前,自然更是害怕。
良爺好不容易上去繳了她的刀,將她制伏,卻又被趕來的村民正巧撞見。
後邊的事,良爺沒細說,饒是我百般追問,他只是紅著脖子不肯跟我透露半分。
真小氣。
總而言之,在李闖將和恢復冷靜的女子的解釋下,誤會終於解除。
李闖將順勢就與村長聊到那女子的事來,隨行的良便聽聞她的身世。
倒也是個苦命人,十五歲嫁到村莊來,勤懇本分浣衣洗紗,誰知一年後夫君卻意外去世,才嫁的新人婦成了寡婦,受人白眼、被人戳脊梁骨,說她剋死丈夫。
“這亂世裡,誰也不容易啊。”
良這麼向我說著,看向窗外朦朧的景色。
他應當是在想那名為葎的女子如今過得如何,是否還在世上吧。
葎,蔓草也,長於荒僻,莖有細刺,善勒人膚,故名勒草,訛為葎草。
“良爺若是有要尋那女子的心願,我倒也能再多寬限良爺一段時間的。”
不知怎地,我總覺得自己說出這話時,有些酸溜溜的。
也就好在是對著這榆木腦袋,他覺察不出。
闖軍順利在村莊附近紮下營來,白日裡軍士們就到相熟的村民家幫工,良爺則被李闖將責令去替人家修豬圈,修不好就不許回軍中。
這可苦了良爺,就他這笨手笨腳的傢伙,哪裡懂什麼木工活。偏生又是個悶葫蘆,想請教人也開不了口,只能徒勞地對著豬圈發呆。
良跟我說,過去之後,他沒什麼可做的,就幫著搬弄下床椅,挑水提土,然後就是沉默地坐在板凳上,看著葎忙前忙後。
他說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事做的,前兩日每天都要掃一遍屋前屋後。
據說葎固執地打掃破屋已然持續了近十年。
聽到良爺這麼說時,我的笑容稍稍淡了些。
或許我是能理解她的心情的。
本是相夫教子的年紀,卻成了寡婦。
當失去活著的理由,當萬物入眼都黯淡,唯有執著於某事方能獲得活在世上的理由吧。
有時候,感性比理性更知道該如何活著。
第三日,葎開始問起他的姓名。
第四日,她端來茶水,問他從軍的緣由。
第五日,良頭一回地沒能和軍中弟兄一同吃飯,被李闖將一腳踹去了葎的家中。
李闖將啊李闖將,你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幾次推波助瀾都是你。我小聲地咒了一句這看起來三大五粗、心思卻多多的當今闖王。
第六日,葎講起她的過往,說遠嫁鄉里多年,如今連父母兄弟去了哪裡、還是否活著都不知曉了。而良心有所感,沉默片刻後也提起自己父母雙亡,如今也算是孑然一身。
良爺是個認死理的傢伙,何況有那闖將下命令,他跟著村裡的木匠學了幾個晚上,起碼給豬圈補個圍欄是勉強可以的。
所以第七日,他削了些木頭,在葎的家門口前坐下來比劃著豬圈的高度。
而她倚在門扉,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天色黯淡。
即便入夜了,良也還在修補著豬圈,只是夜裡看不清東西。
正當這時,身後亮起了一點燈火。
他回過頭去,葎秉燭而來。
良略一點頭算是表示過謝意,就著搖曳的燭火將木樁敲進地裡。寂靜的夜裡,唯有他錘打木樁的沉悶聲響,卻又好似胸膛裡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這麼晚也要修?”她問。
“……明早就要走了,要修。”他說。
天明的時分,良到底還是修好了豬圈,縱使看上去不那麼牢固。
正值災年,農戶家裡哪蓄養得起豬崽,因此倒也無妨。
他牽起韁繩,縱馬而過這漫天塵沙。
而拋在身後的村莊,那孤零零立在村口土坡的破屋前,女子遙遙地望。
良。
嗯?
我想嫁給你。
昏黑的夜幕下,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那,良爺是怎麼回答她的?”
我端起茶杯,卻偷眼看向他的眸子。好像竭力從良的臉上找出一絲懷念。
我這是在做什麼呢,簡直是庸人自擾。
但又忍不住要自找煩惱。
“能怎麼回答,天下兵荒馬亂,闖軍四海為家……”
良停頓了一下,我見他別開目光去,臉上似乎是浮現出一抹紅暈。
“……這條命都許諾給別人了,再背不得其他誓言。”
良扭過頭,看著窗外雨色。
而我卻連杯中殘茶已盡都不知曉了。
啊呀呀。
良爺這人,有時遲鈍起來說出的話,倒也歪打正著地動人心絃呢。
PS:實在沒有寫he的天賦呀寫的時候一直在想我究竟在寫什麼東西。這一章的故事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寫下來,也算是推動雙方彼此靠近的一個誘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