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同十幾名勇士,拿著從神農氏那裡得來的賞賜,踏上了回到有熊王都的路。
相比起之前拿這種時候摸魚,現在的我,連吃魚的心情都沒有。
自我拉著姬妭從寒山回來的那一天起,已經過去了進六個月。
有了寒山玉的寒氣壓制姬妭的能力,同時靠著興建更多的灌溉水渠,王都周邊的氣候也在很快的時間內恢復到了正常的水平,已經不再是像之前一樣一年四季都要頂著高溫種地捕魚了。
而後世某人口中那:“勃勃生機,萬物竟發的境界”也在遲到了一個月後終於來到了王都。
不過這隨之帶來的,是無數被炎帝部落大的無家可歸的部族來投奔我族。
一開始我見王都周邊還有大量閒置的土地,就讓他們帶人在那些荒地建立村莊,修繕灌溉溝渠。
不過,王都周邊的閒置土地很快就徹底就被完全開墾,而每天前來投奔的人數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如果不想點辦法安置多餘的人員,人口膨脹所帶來的糧食危機百分百會要了我整個部族所有人的命。
走著走著,我突然看見一盛氣凌人的紅髮女子站到了隊伍前方的路上。
她看上去年芳十六,穿著紅色的羽衣,雙手插在自己的小蠻腰上,像是對我饒有興趣。
“你是何人,竟敢來打擾本公主?”
我卸下身後的羅筐,指著它對那少女說道:“我是有熊部落的王,還請姑娘給我們讓一條道路,好讓我們帶著這些賞賜回到國都!”
“哦,你也算是王?哼哼...”那姑娘冷笑了兩聲,不可一世的搖了搖頭,望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好像若有所思。
“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石頭,本公主需要更多的石頭。”她沒理會我,只是站在那裡自言自語。“石頭還不夠,需要更多的石頭才能填平大海。”
紅色的羽毛......用石頭填平大海.......某個部族的公主.......
這女生莫不是烈山氏的精衛?
此時一名勇士走入我的眼中,道:“王上,要不咱們就別管這瘋姑娘了。伊海之大,哪是能用區區幾個石頭就能填平的。”
那勇士剛說完,精衛突然轉過身來,抄起一個石頭就要往他身上砸過去。
我趕忙拉住將她拉住,立刻致歉道:“公主殿下莫要如此衝動...他也就一介草民...公主殿下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他這種人一般見識了嘛。
她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了。
我看著那個臉氣得通紅的勇士,走到他身邊悄悄說道:“這女生是炎帝的女兒,之前溺死在這伊海里,皇天后土看她可憐,就讓她化作為一神鳥重獲新生。咱們要是能跟她搞好關係,說不定以後就不一定非要跟烈山氏打一架了。”
那人算是聽明白了我的意思,比了個大拇指道:“王上英明!”
我衝他一笑,隨後走到這精衛身邊,道:“姑娘可是想要將這汝海填平了?”
精衛扭過頭來,先是點點頭,隨後竟露出了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等下...她應該不會是想把我和我的部族也捲進這個復仇計劃吧?
精衛隨即露出一臉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嘿,你既然說你是有熊部落的王,可有什麼證據?”
這種蠻荒的年代哪有什麼用來證明王位的東西啊...你...你這是挖了個大坑等著我跳下去對吧?!
“你這瘋婆娘,竟然敢當著我們的面質疑我們的王上,你好大的膽子!弟兄們...”
“別鬧!你們幾個要再鬧,回去之後別怪我拿雞毛撓你們的腳掌!”我先是平復手底下的勇士們,隨後對精衛說道:“你若是信不過我,可以跟著我回到部族,由有熊氏的部眾來指認誰是他們的王。你意下如何?”
“王上你多慮了,咱們天天見面,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王上的身份呢?”對方隨即指著西邊的岐山,道:“看在咱們烈山有熊兩族同宗同源又世代交好的份上,還請王上借本公主一批人馬,前去西山之地,鑿山破石,事成之後我定會不斷在家兄面前對王上多美言幾句。”
哇...你能提出這種要求也就算了,關鍵是我給了你一批勇士岐山開採對我部族來說沒啥大用的石頭將其扔到這汝海里,不說耽擱了多少的正常生產,神農氏的城邑就在海邊上,丟著丟著發洪水把他城池衝了,那我就得被你們烈山氏在內的各個部族共伐了。
而且你們好像是挺樂於看見這種情況的吧?
不過,根據偵察勇士們所傳回來的消息,王都以西的渭河上游有一片質量上成的地可供我們建立新的聚落點,而且就在他烈山氏的發源地姜水進入渭河平原的那個地方。
若是那裡成功建立了一個新的聚落點,一方面可以大大緩解王都的現在的人口危機,另一方面可以以這兩個城市及其周邊的村莊為中心控制整片關中平原,進而以此作為我族統一天下的基石。
同時,如果不去填石頭,而是用姬妭的能力直接蒸乾汝海里的水,不僅黃河中下游會為此斷流,整個洛陽盆地、以及山西南部的那兩個盆地都會迎來巨大的乾旱,那樣可就不只是能夠同時給神農、烈山兩個部族帶來‘致命’的打擊了。
這可能就是之前說過的以大旱促統了吧。
此等良機,絕不能就此放過。
“填平伊海並非小事,還請公主殿下讓我先回到王都跟族人商議,殿下若怕我放你鴿子,可於我同行。”我施了一禮,道。
“別跟本公主扯這麼多有的沒的,你今天要是不給出個態度,本公主...”
“我會盡力在族人面前說好話,讓大家都有理由跟著你做這件事,而不是出於命令。”我看著眼前這個急眼了的女生:“他們推舉我為王,是要我帶領整個部族蓬勃發展,保護部民不受野獸、天災和征伐的侵害,而不是閒的蛋疼給自己找罪受。”
實際上我是真的不想在得罪族老和他背後的那批人了,不然哪怕是聰慧如妭姐的人都沒辦法保我還能接著坐在這個位子上。
她轉身看了眼汝海,而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次抬起頭來:“既然如此,這幾天的衣食住行就麻煩你了。”說完便笑眯眯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蹦蹦跳跳的朝我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啊這...
我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王上、王上!”隊伍中的一個勇士放下自己的羅筐,走到我身前道:“王上,非我族類,其心比異,我覺得這個忙咱們不能幫。”
“不是不能幫。”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得按照我們的方法來幫。”
“王上你的意思是...”
我示意所有人接著趕路,道:“回城後你就知道了。”
行過半日,我們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王都外的郊區。
老遠就看見姬妭帶著一群人手把手地教那些新到來的女子如何用麻葉織造麻布,製作麻繩。
“王上回來了!”
“王上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那一嗓子,先是姬妭她帶著人快步朝我趕來,然後有熊部民基本上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全部朝我那湧了過來。
片刻之後,我身邊已經被人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姬妭將雙手搭在我肩上,將我上上下下快速打量一番後,又看了看我的臉,道:“你...你瘦了...你走之前可沒這麼瘦的...”
“沒事、瘦了就瘦了吧。”我放下背後的羅筐,道:“這次共主大人對我們的貢品很是滿意,賞賜的力度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來族老也不是說什麼都是對的吖。”姬妭此時應是看到了隊伍中的那個新面孔,隨後便鬆開了手問道:“隊伍裡那姑娘是...”
“烈山氏精衛,拜見大長公主。”精衛立刻從隊伍中走出來,朝著姬妭恭敬地施了一禮。
“見過公主殿下。”姬妭隨即回禮道:“公主殿下並未與我見面,何能從這女子眾中認出我來。”
“咕咕、咕咕咕...”精衛不知為何,突然就放棄了說人話,改為用鳥語溝通。
姬妭見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隨之露出笑容,道:“沒想到,妹妹不僅耳聰目秀,還說得一口流利的鳥語,真是烈山一族的福氣。”
此時精衛終於反應了過來,一拍腦袋道:“哎呀,一不小心讓這老毛病又犯了,讓姐姐見笑了。”
等下...怎麼還真的聽懂了啊!還有...明明五百年前才是一家的人,怎麼這麼快就直接攀上姐妹了啊...
“我知道,妹妹死前曾經化為飛鳥填平東海,所以還保留著部分飛鳥的習性。”姐姐她隨即拉起精衛的手道:“以後妹妹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儘管跟姐姐開口,姐姐肯定不遺餘力地幫你。”
我見精衛要將開墾西山的事情向提出姬妭來,立刻將嘴邊的吐槽塞回肚子,說道:“姐、精衛她遠道而來,咱們還是先把她帶回城內接風洗塵,等她沐浴更衣完畢你們再敘姐妹情深,如何?”
“全聽王上吩咐。”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就連聲音都重疊地那麼完美,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發出來的那樣。
今天我是怎麼了...哎,算了,處理她的事情要緊。
“請!”
“軒轅哥哥請!”
“精衛姑娘,我部兵馬本來就少,現在馬上又是秋收之時,實在是沒有多餘的人力供您在西山採石填海啊!”
忙完了賞賜分配的事情後,我將部落的高層召集到王宮的內部,討論起了精衛填海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這開天異想都沒有過族老這一關,一句話就給打了回去。
“族老,軒轅哥哥他說過要幫我,他肯定是有辦法從部族裡抽調人口助我復仇的。”
行了,那就現在開始做戲吧。
“我是覺著,精衛她的想法不無道理。”我看著坐在一旁拄著柺杖的族老,道。
族老將自己的臉緩緩轉了過來,臉上的神情相當複雜。
我清了清嗓子,將我從偵察勇士那裡得到的信息,以及那片土地的重要性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族老饒有興趣地說道:“溼地可以由阿妭變成旱地,而有了精衛姑娘的幫助,打掉那個鑿齒方國也不成問題。這真是天助我有熊一族啊!”
“你的意思是,你們開山建城,然後讓我把那些邊角料丟到汝海里?”
“我真實的想法是讓你加入到我們部落來,管理我族的採石工作,這樣你有石頭投海,我們也能接著過我們的生活,豈不是一舉兩得?”
她將頭扭到東邊,深深凝望了那河對岸那被群山擋住的家鄉好一會兒,才將頭轉了過來:“小女子還有一不情之請。”
“說吧。”
“此事關係重大,我想先回部族與我的族人商議......至少先跟哥哥通報一聲。”
如果就這麼放她走了,那麼烈山氏肯定也知道了我們開疆拓土的事情。
考慮到現在的烈山氏首領榆岡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人,最為可能的情況是我們在所謂的“阪泉之戰”前提前跟他打一架,然後被神農氏調停,互相損失一點不太重要的物資以及十幾條或幾十條人命。
然而若是不讓她回去,那基本上就等同於強行扣押其他部落的要員。只要一經發現,聲名狼藉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好的結局了。
至於被發現這事情,只要烈山氏的人追查的時間夠長,那就是必然會發生的。
“你回去吧,替我像你哥哥問好。”
她點點頭,‘撲騰’幾下自己的手臂,變成飛鳥衝上天空,逐漸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王上,咱們真就這麼放她回去了?”為龍看著逐漸遠去的精衛,臉上露出了擔憂。
“無需為此擔心。”我望著黃河之上那逐漸下行的太陽,道:“在黑夜到來之前,落日將會給予我們最後的機遇。”
夕陽西下,我與前來獵妖虎的眾人經過幾個小時的高強度跋涉,得以在太陽落下之前達到了我們的目的地。
那是王都東邊的一片森林,有著鏈接王都和那個聚落點之間的必經之路,也盤踞著一隻能力高強的妖虎。
早在我出發前去朝見神農氏之前的一兩天裡,就有許多部民稟告它四處為惡,傷到了附近不少的百姓,而我忙於朝貢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將這些事擱置道朝貢回來後處理。
既然現在回來了,那就沒有必要留著這頭惡獸為禍四方。
我將之前從神農是時那裡得來的玉製武器分發給眾人,道:“所有人三人一組進去搜查。記住,你們的戰鬥力不如它,在行徑過程中要盡全力避免引起任何的動靜,一旦被發現或發現有情況、不要戀戰、立刻回來找我。”
眾人異口同聲道:“好嘞!我等一有消息就立即通報王上!”然後便沿著樹叢間的空隙進入了森林。
待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密林中,為龍隨即作揖道:“王上,他們都是我部經驗老練的獵戶和甲戰、要是發現這妖獸讓大夥一起將之圍獵就是了,何必要讓他們如此謹慎呢?”
“你覺得他們打得過你的龍嗎?”
“王上、龍乃是神獸,即便是人類中的英傑,其戰鬥力也絕不可能與龍不相上下。”
“那他們既然打不過你的龍,面對一個連龍都能殺死的妖虎,他們又有多少勝算呢。”
為龍聽完,又看了眼眼前的密林,道:“還是王上考慮周全。”
“其實,這事最好的解決方式還是咱們抹黑進去殺掉妖虎,而不是搞這種浩浩蕩蕩的巡獵活動。”回想起那群人吵嚷著要加入獵妖隊的場景,本就有些昏沉的腦子就開始痛了起來。
“王上,你已經整日沒有休息了,要不還是先由我扶你回去休息,待你精力旺盛,我再隨你回來?”姬妭一步走到我側前方,將雙手搭在我肩上,低下頭看著我的臉問道。
走?
我走的了嗎?
我搖了搖頭,道:“姐、沒事,我還能再撐一會。”
她“嗯”了一聲,退到我的身後。
我回頭一看,她低垂眼眸,皺著自己的眉頭,紅唇緊閉。
就在此時,為龍突然大喊一聲:“王上小心!”
我立刻回過頭來,就看著一隻有著橙色皮毛的劍齒虎一躍而起,朝我直直撲了過來。
它全身覆蓋著紫色的花紋,眼眶和爪子上的毛髮也呈現出相同的顏色。
我想去拔出長矛反擊,但轉眼間他臉上的那對劍齒離我已不足兩尺,不論是放盾還是閃躲都來不及了。
這時只聽見一聲爆炸般的聲響,那妖虎被一支飛箭射中,滾落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隨後一個牧民模樣的虯髯大漢手持巨弓從遠處靠輕功快速降落,擋在了我們與這妖虎身前。
他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道:“幾位壯士,這妖獸非常難纏,還請隨我一同離開,前去安全的地方。”
“這妖獸可有那朱厭一般強力?”
那大漢搖了搖頭:“沒有。話雖如此,它還是有上萬乃至十幾萬年的修為的,凡夫俗子在它面前不過刀俎上的魚肉,各位還是趕緊隨我前去避險吧。”
“這位壯士、您的好意我姬軒轅心領了。不過這妖獸多次殘害我有熊百姓,我身為首領、哪怕是死也要將這妖獸一起拉去見昊天上帝。”
那牧民不知因何原因呆住了一會兒,然後立刻露出笑容道:“啊,原來您就是那個親手殺死了一隻朱厭的首領!果然是氣度不凡,不怒自威!還請王上恕在下魯鈍,未能從這獵戶中看出王上尊容。”而後便要單膝跪地,但被我及時攔住了。
“壯士對我有救命之恩、不必如此!”我將他扶起來後道:“壯士可否通報自家姓名,以讓我有熊部族族人得以銘記壯士隆恩?”
“草民力牧,見過王上!”他隨即抱拳道。
我正要說話,一聲震天撼地的虎嘯將我嘴邊的話打回腹內。
此時那老虎終於將自己身上的那支箭給弄了下來,紅色的鮮血將傷口處的橙色毛髮都染得鮮紅。
它立刻從地上爬起身來,再次吼了一嗓子。
這一下即便是捂著耳朵,那聲音響的猶如身邊的一棵樹被雷劈中,震得我頭暈目眩,踉蹌幾步就要往地上一栽,還好姬妭一把手將我拉住,又雙手將我扶起來。
再看去,那老虎的體積已經膨脹了許多倍,已大概有大象那麼大了。
“姑娘、你快帶著王上走!”力牧對姬妭急聲說道,攔在我的身前。
姬妭將我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道出一句:“務必小心!”便攙扶著我往附近的村莊走。
沒走幾步,一團三昧真火就斷了我跟姬妭前進的道路。
回頭一看,那猛虎正將所有人逼到一個角落。
“姐、你放開我,我...”我想使上力氣,但眼前的景象卻不斷灰暗下來,其他的知覺也在不斷消失。
剎那間,自己突然感到全身籠罩在一股強烈的寒意之下,身上的肌肉開始發冷,變得跟冰箱裡凍結了的肉一般。
這...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好冷...好可怕...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被選中的人是我...我、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啊...
我想不通,我也想不明白,除了糊塗,我也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此刻的我。
我不知道這次穿越失敗後,我會真真正正的死去,還是會被傳送回山海界,去面對彭祖那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不管怎麼樣...我...好像並未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人。
真的...沒有嗎?
我在那個世界...有個對我不是很好的女友...和一個基本上把我當仇人看待的妹妹,她們...確實有點不值得留念。
然而這個世界呢...
妭姐、小謝、族老、為龍......她們雖然才真正跟我相處了一年多,但我們之間卻比親人還像親人。
我試圖伸出手,抱住此時正攙扶著我的姐姐,但手臂卻如同冰棍一般僵硬。
一股異常恐怖的孤獨感隨即襲上心頭……
沒想到,我現在真就什麼也做不了了啊。
我想哭、卻沒有眼淚供我哭出來;我想在看他們一眼,卻沒有光芒讓我看到她們的臉龐;我想跟她們好好道個別,卻沒有力氣讓我張開自己的嘴唇;我...
一個接一個的奢望最終破滅,我身子已冷,心裡已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想法了。
再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