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阳高照,林子里偶尔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张大,咱们走的太远了,要不还是先回去...?”
“闭嘴!咱们好不容易才寻到了闯贼的一点痕迹,你知道这帮人有多么难找么...怎么能放弃!”
“我是担心,咱们这一行人...万一真遇上闯贼,也不一定就...”
“打不过你还跑不过吗?只要能回报闯贼的行踪,好处也少不了咱们的!孬种!”
张大啐了口唾沫,吐在地上。
他们奉命行事,前来寻找闯贼李自成的行踪——这绝对是个好差事。毕竟谁都知道,闯贼刚刚才遭遇了一场大败,现在不过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若是要寻个格杀此贼的时机,那必然是现在了!
别说仅仅只是找到闯贼的行踪,哪怕运气好点,直接拿了李自成的人头回去领赏,也未必绝无可能!
他们先前发现了一些行人走马的轨迹,虽然不敢确定就是闯贼,但还是选择望着痕迹的方向摸了过来。如今却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依旧没有发现明显的指向闯贼方位的证据。
张大也有些焦躁。若非那并非闯贼的车马,可能只是普通商队的?亦或者时间其实已经很久远了?还是说根本找错方向了,那个痕迹只是用来诱导他们的?
摇了摇头,他横下心来。
离太阳下山还有半个时辰,若是这之前还没有线索,再打道回府!
林子茂密的很,视野相当差,阳光被绿叶遮挡,只有零星落于地面。
张大思索着,拐过了一个转角。
然后,他便愣住了。
转角过后的远处,赫然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而空地上方,有两个男人,一高一矮,正在那支起木头,似乎是打算烧火做饭。他们见到这边传来的动静,也转过头来,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虽说闯贼钻进了这片山,但也并不是说这片山里看到的人就全是闯贼,遇到一些山野林夫亦是很正常的的事情。张大看着对面朴素的服饰,有些拿不准这两人的身份,他回头招呼了一下伙伴情况,便打算总之先盘问一番。
他捋开衣摆,露出腰侧的弯刀,抬起步子,款款向前。一边走着,一边继续打量着二人。只是这越打量,就越感觉不对劲。
那个长相略微有些凶悍的男人,套了件浅灰色的披风。而另一边略微有些清秀的,则是穿着青色的素衣。
等会,长相凶悍?
张大顿住了步子。
脑海中,一张通缉令的画像逐渐从模糊化为清晰,然后和眼前的男子对上了号。
“我...去...”
他的步伐开始在队友疑惑的眼光中后退。
“是——良匪!”
张大吼道——但话音未落,杀机瞬起!
那凶悍的男人一个顿步,就冲到了自己身前,披风之下,寒芒乍现!
张大赶忙慌乱地拉刀,横在身侧,“铛”的一声吼,虎口震的生疼,好在还是将将格住了对方这乍然的袭击。
但对方的攻击又如抽刀断水般袭来!
左边,右边,左边...不对,左还是右?
身后的队友就在几步之外,已经抽刀赶来!但不过瞬息的时间,自己就要抵挡不住了!
“咣!”
霎那间,自己手中的刀已被对方挑飞!张大失去了武器,慌乱回头,身旁的队友几乎已经赶到了自己的身侧,刀锋也亦是出鞘。
但就差一步。
对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那柄染了洗不干净的血污的长刀,马上就要划过自己的脖子了。
草。
有没有搞错。
张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无力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但仿佛命运垂青,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大腿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顿时失去了力气,整个身体因此不受控地往下滑落了一段。
但也恰好是这矮下的一小段,叫自己的脑袋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对方的刀锋!
跪在地上,他看到那个疑似良匪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腿,愣了一下,而后是自己的队友跨步向前,持刀前压。兴许是觉得寡不敌众,疑似良匪——不,这刀法,多半就是那传闻中的良匪本人!
谁知,那良匪似乎也是觉得寡不敌众,竟然扭头——撒丫子跑了!
草!
“快追...”
张大捂住火辣辣的大腿,然后低头,他看到了一支短箭。
“欸别,别追...”
良匪钻进了林子里,瞬间没影了。
“不,不行,追!”
自己的队员迟疑了看了看他,踌躇不定。
“伤的不深,死不了,赶紧给老子追啊!”
听到自己的命令,这帮孬种终于是往林子里冲了进去。
张大呲牙咧嘴地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腿上的短箭明晃晃的扎在那里,好在是出血不多,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虽然没有注意到,但这支箭,多半是良匪一旁的那个小矮子放的。他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却没有找到任何和此人相关的回忆。
会同良匪一起行动,按理说不该籍籍无名...会是谁呢?
嘶——疼。
这厮的战斗力果真是不容小觑,自己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竟然连十个回合都没有坚持下来!
他看向腿上的箭。
若非此箭来的刚好,恰好是让自己的腿失去了力,往地上倒下,而身周队友又来的及时...及时个屁!
这帮孬种,真是越想越来气。
...
不对!
张大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对不对不对...他们去追良匪,那自己呢?
空地上,良匪和他那同行人架的木头还立在那里,他环顾四周,安静的吓人。一片落叶不怀好意的落下,飘在他凉飕飕的脑袋上。
草草草草草。
他涨红了脸,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朝着天空大吼道:“都给老子回来!”
没想,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些声响在林子里悉索着,张大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几个身影钻了出来,看到熟悉的服饰,他终于松了口气,但转而又开始恼怒起来。
“你们几个,这才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怎么就回来了?良匪呢?”
士兵面面相觑着,然后便七嘴八舌的回应。
“他们不止两个人...后面支援...我们僵持了一会儿,就都退了...老大,血拼不值得,何况对面还有...良匪不是。”
“孬种!”张大再骂一句,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他们往哪边跑了?”
“南边,张大。”
“...良匪是闯贼的心腹,如今能撞见他,想必我们离闯贼也不远了...将此事上报,也能拿些赏钱...愣着干啥,扶我回去!”
“是,是...”
张大一瘸一拐地走着,摸了摸头顶,那里的头发少了许多,是方才被良匪给砍的。
他娘的,至少过了十招,回去可以说我和那良匪势均力敌,不过是受了冷箭才败下阵来,嗯,不错,就这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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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前。
良向后打了个手势。
有人。
大概在六十尺开外,约莫五六位,未穿重甲。
他匍匐在地上,静静听着远处传来的微弱声响。
林子里植被茂密浓厚,轻易不可看到远处。但也正因如此,声音在这种环境里就显得如此重要了,对方显然没有太多隐蔽自己的经验,过于松散的脚步和衣服同蕨叶摩擦的细碎轻易地出卖了他们地位置。
良抬起手,向着后方早已爬上一棵大树的矮小男子挥了挥。那人便从树上又溜了下来,凑到了男人身边。
“卓子,如何?”
良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良哥,是官狗,不像专业的。”
“嗯...”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这圈跟着自己的弟兄。
其中还藏了一个怎么想都有些碍眼的身影。
“这里离老寨有多远?”
“良爷,大概三里。”
一个略微有些清秀的声音回道。
“能留么?”
“良兄怎么说,俺馒头就怎么做。”
“老大,可以先把领头的弄掉,这样后面就...”
老大摇摇头:“三狗,风险太大。”
“狗哥,就算全杀掉,这伙人若是不回去,对方大致推断一番,也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良问道:“秀才,那当如何?”
“我们...摸一下,再佯装不敌,然后往南边跑。我们熟悉地形,他们追不上的。”
“有理,叫他们以为我们老寨在南边,好,就这么办。”
清秀声音的主人从背上抽出了短弓。
“良爷,切记,等下不要直接杀掉,最好是弄个比轻伤重一点的。”
“这可比一刀剁了他还要难...”
良嘀咕着,也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发出一点寒芒。
“你们几个,等下不要出手。”
他这一行一共五人:自己,卓子,馒头,三狗,秀才。
对方应当是六只。
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