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髮的少女站在暗紅色的天空下,她的手中緊緊地攥著本該戴在頭上的貝雷帽,望了望天,嘆了嘆氣,將帽子狠狠地從樓頂的邊緣扔了出去。
太陽彷彿不會再升起,月亮不會再被任何人看見,不會有欣賞日升日落之人,也不會有望月賞月之人,雲層白潔如雪的影子如今一絲都看不到,甚至由人血所染紅的天空彷彿也不會再變為原來潔淨的深藍,不會再有人能看到它們變回原本的樣貌。
從高樓上望下去,遍地都是廢墟,唯獨這一棟樓還在頑強的堅持著。原本輝煌地站立在大地上的高樓,如今全都變成了無價值的石塊和玻璃碎渣。鋼筋從碎石中鑽出,宛如釘死吸血鬼的木樁,視線所及的任意一根都有可能正好穿過某個無辜者的身體。
這不是天災。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做不到這些了。”
“看看下面吧,那些人就像垃圾一樣被埋在地底,包括那些傢伙……”
她放聲笑著,但是沒多久就變得無力起來,彷彿滿意卻又後悔,淚水一滴滴的從臉頰流下,滴在殘破不堪的地面上。
“我應該沒和你講過。”
大樓上又有幾塊石頭支撐不住,砸在廢墟上的聲響又傳了回來。待到破碎砸落聲完全停止後,依然沒有答覆。
“我幾乎是和我自己度過了整個人生。”
“……”
凝固的風逐漸變得銳利起來,這由數十億人的靈魂所成的銳利,過去或許足以刺穿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數萬萬次,但現在卻連少女的一根毛髮都無法切下。天空中的雲層隨風而行,像被鞭子趕著走的牛群。她銀絲般的頭髮被風高高揚起,隨意飄搖。風帶來的空氣,不是煙與灰塵的味道,就是血腥的氣息——這混雜著靈魂的渾濁空氣讓人窒息。
“實際上,我曾經遇到過你一次,那時候和現在就很相似。”
“我和曾經的你說過,我的父親和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離了婚,我的母親又一直在外地打工,家裡一直都是我一個人。”
少女挽了挽被風吹亂的頭髮,隨後靠著牆,坐在了我身旁冰涼的地面上,講起了我不曾知道的,她的故事。
“每個月,母親會寄來一些生活費,足夠我自己活著的。學習美術並不便宜,包括購買一些好的顏料之類的,這些都已經給了她很多負擔。”
“於是我學了一些其他的,偶爾會賣畫去掙點外快。”
“後來,那些人渣找了上來。”
她望著天,用手從揹包中拿出了一個黃綠色封面的小薄本。
“這個小本,是我每天用來練習的。偶爾看到一些對我會有幫助,或者我喜歡的東西,我就會拿出這個本和筆,記錄下它們。”
說著,她將小本翻開呈現在我的面前。眼前的畫有些模糊不清,但看上去,像是我躺在沙發上。而且這本似乎被撕下了好多頁,不少的紙屑還殘留在上面。
“大概只剩下三四張了吧,其餘的大多被撕碎了,或者浸了水,實在毀的不成樣子就被我撕掉了。”
說完,她艱難地站起身,走到樓頂邊緣,拿出筆,在本上畫了起來,或許她想要記錄下世界末日。
想想看,曾經繁花叢生連天綠陰的森林,如今可能被燒的只剩下木樁和灰燼;曾經綿長的河湖可能因為地震而完全消失;白雪皚皚的高山會不會因為隕石而被削去一個山頭呢?
至少我們是看不到了,這座城市的殘骸是我們唯一能見證的,而我們能彼此見證對方的最後一刻。
“後來,曾經的你出現了,帶給了我一段溫馨的時光。那段時間裡,真的是很開心,我感覺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世界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比不過。”
她望向遠處的地平線,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再後來……”
少女停下了她手上的動作,像柱子一樣站在那裡,就這樣持續十多秒,她狠狠地把本子裡的紙全都撕了下來,撕裂、扯碎,粉身碎骨一般,然後把它們從樓頂扔了下去。小本在空中來回轉著圈落地,而碎成花的紙張,隨風飄走了。
隱隱約約的嗚咽聲在風的掩護下傳來,很難被人發現,她緊緊地攥著拳,咬著牙,淚珠在眼中打轉,讓人心痛。
“我,已經什麼也畫不出來了……”
不知不覺,天空比最開始暗下了不少。她用袖子在臉上抹了幾下,轉過身回到我身旁。
“我實際上很感謝你,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這個世界上,能像你這樣,你第一次見到我便心甘情願的幫我,不顧生命危險。我真的,真的很…很感謝你……”
“但是,很不幸,我們錯過了兩次……”
她跪在地上,將我抱住,抱得很緊,讓人喘不過氣——這樣的感受並不存在,我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即使我身上那血紅的洞再也堵不住,血都流盡了,沒法再用我乾癟的嘴唇和她聊天,我的眼睛甚至沒法睜開再看看她的樣貌。但或許是因為陰間滿員了,也可能是因為我還有不甘,我能以靈魂殘留在我的身體附近。但是不管怎樣,至少她告訴了我她的過去,她依賴著我,這樣,對於我而言,就足夠了。
“當時,我用槍殺死了你,如今我用同一把槍,做了同樣的事。”
她走向樓的邊緣,深呼吸,冷靜地遠眺了這被毀的不成樣子的世界。風吹開她的頭髮,揚起她的裙襬。她掏出了包中的手槍,擺出想要丟出去的姿態,但她卻又放下了手。
“這次可能要徹底的說再見了,這糟糕的世界。”
銀髮的少女緊閉著眼睛,用顫抖的手舉起槍。
“還有……”
“永別了,我愛著的你。”
……
後記:剛好趁著週末花了一點時間,寫了這篇有點零散破碎的文。這篇主要是因為前些天畫的畫以及其他人的對畫的看法衍生出來的“滅世老婆”的形象,但我最開始畫這幅畫實際上是想體現“沒有人拯救老婆而導致最終走向自我毀滅”的感覺,但總歸來說,兩者都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