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新登場人物:
邀月
小凳子
"百鳥朝鳳!"
風雲月話音一落,琴音便起!這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琴音,各種音調在這一剎那齊齊噴湧出來,如數百樂手同時在奏琴一般。原本被獨孤星夜挑落的那些棋子,竟是都有生命般跳了起來,彷彿被人用繩子重新拉起。不僅如此,在風雲月的雙手之中、琴絃之中,紛紛爆射出無數的黑白影子,如疾風驟雨般將獨孤星夜環繞起來,宛若被山風捲起的杏花瞬間淹沒了他的身影。
伴隨著劍與棋的激烈的碰撞聲,落在風雲月頭頂大樹的群鳥忽而飛起,成群結隊的盤旋兩週,呼一下嘰嘰喳喳便飛遠了。
這一招本喚作“百鳥朝鳳”,然而此刻的琴音卻是將前來聽音的百鳥都給驚飛,反倒是失去了朝鳳的原意。不過獨孤星夜卻是明白,並非百鳥不再朝鳳,而是這琴音已經大大異乎尋常!
這一變,卻是將"百鳥朝鳳"演化作了"百鳥殺鳳"!如今獨孤星夜便是那鳳,風雲月的招數都化作了百鳥,齊齊朝他一人攻去!
在這般攻勢之下,聽音小築內只剩下那不斷騰挪的烏影,即便原本坐著彈琴的風雲月也是看不清內中情形,唯有那琴音不絕於耳。
大概是三四個呼吸之後,那劇烈的琴音驟然一震,消失得無影無蹤。與那琴音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多如繁星的黑白棋子。卻見山風吹過,獨孤星夜與風雲月的影子都顯現出來。
卻見獨孤星夜是站著的,風雲月竟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兩人重新隔了很遠的距離,不置一言,而獨孤星夜的劍卻是已歸入袖中。
結束與否?
一會兒卻見風雲月左手撫胸,右手放於琴上,嘆息一聲道: "最後這一曲百鳥朝鳳,調子似乎拔得高了。"
卻見他胸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傷口,隱隱滲出些許殷紅。
那獨孤星夜亦是咳嗽一聲,低沉道:
"你最後這一擊能夠傷到我,讓我的內力運轉不暢,已經極為了不起。所以這一劍我沒有刺向你的要害,你不必去死。"
卻聽得風雲月只是大笑數聲,收回了原本望向天空的目光。臉上原本那些緬懷的神色、淡淡的笑容都盡數歸於冷淡,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
卻見他一揮衣袖,負手揚聲道: "獨孤教主可不要弄錯,方才一曲只是我隨興而奏。此曲終了,我亦是去了一樁心事。什麼笛聲、什麼髮妻,前塵往事盡皆付與琴音,隨那百鳥飛離了。接下來,便是你我心無旁騖的一戰!"
獨孤星夜詫異道:"你豈會不知你我差距,莫不是還想與我鬥下去?"
風雲月面上無喜無悲,將那焦尾琴慢慢地抱起來,站定了道 :"眼下我心中除了與獨孤教主一較高下外,已經別無他想。為了這一戰,我閉關數日,苦思冥想,更是在前一刻才徹底的去了我心中的雜念羈絆。獨孤教主,若是不能讓你領略我真正的本事,世人或許還道我風雲月附庸風雅,琴棋劍三絕空有其名不值一提了。你且看看你的腳下!"
獨孤星夜往他腳下看去,卻見其所站之地,已經劃了好幾道縱橫交錯的粗線,他就站在其中的一個交叉點上。再將目光往外延展開來,赫然是看到了一個橫豎都是一九道的棋盤,佔地足有數十米大小。獨孤星夜便是站在其中的一個棋子之位,風雲月卻是站在另一個位置,兩角遙遙相對,彷彿是下棋對弈的棋手一般。
這棋盤一開始顯然是沒有的,風雲月究竟是什麼時候畫的? 獨孤星夜竟是無有一絲的察覺,即便是武功高絕如他亦是疏忽了。思憶起方才兩人交手的過程,必然是那一曲百鳥朝鳳的傑作了。
"以琴為引,化棋為劍。方才彈那百鳥朝鳳,只不過是我的隨手之作、思念故人的曲子罷了。"
風雲月高聲一笑,"風某還有一首曲子,此曲與獨孤教主甚是相關,還請教主賜教了。"
說罷他冷然右手抱琴,左手在那琴絃上輕輕撥弄了幾下,琴音繞繞,竟然飄出另外一曲奇異的調子。而他亦不再坐在地上彈奏,腳下踏著奇異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那棋盤的節點之上,一步一步朝獨孤星夜走去。
獨孤星夜一聽到那曲子,臉色登時變了數變。竟是在這一瞬間有些失態忘形,袖手中的驚鴻神劍都抖了一抖,差點兒落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彷彿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金仙,此刻竟是落入凡塵,露出尋常百姓方會有的神采來。風雲月輕輕的一首曲子,瞬間讓他的面色發生了更大的變化。彷徨、驚慌、迷惑…甚至是無盡的思緒憂愁,種種神色在獨孤星夜臉上交織出現。
那風雲月卻似若早有預料,他的雙腳連連移動,踩著棋路抱著焦尾琴出現在了獨孤星夜三步之外!同時右手抽出琴中長劍,輕輕一劍挑出!
這是真正的劍,風雲月的"玉碎奇劍",而不是棋子化作的劍。
劍出,血現!
受傷的是獨孤星夜!
風雲月的那一劍擊中了獨孤星夜的肩頭,獨孤星夜衣衫破碎,裡面紅色血跡隱隱流出。他悶哼一聲,身體往後退將一步,但是風雲月卻快步而上,順著他後退的步子絲毫不差的踏上去,琴音波動之間又是一劍刺出!
獨孤星夜第三次皺起了眉頭,這一次竟然又是右臂手腕中了一劍!
這風雲月擊出的兩劍,並非快得無可阻擋,也非是精妙得無法拆解,偏偏獨孤星夜就是抵擋不住,神色恍惚之下接連被傷,與之前的狀態大相徑庭。
琴聲忽高忽低,風雲月依舊一手撫琴,一手持劍,腳下踩著九宮八卦的玄奧步伐,繞著獨孤星夜表示一陣疾風驟雨的劍式。
那獨孤星夜被擊中兩劍之後似是也清醒了過來,開始揮劍反擊,與風雲月戰作了一團。她的武功本就高出風雲月許多,即便是在劍法之道亦是大有勝出。只是風雲月如今畫了一個棋盤,用一種下棋對弈的步伐繞著他轉圈子,一時間彷彿是用了什麼奇妙陣勢一樣,彌補了其在劍法之上的劣勢。
鬥得一會,獨孤星夜已是用自己的內力與速度扮回了劣勢。正要揮劍反擊,猛聽得那琴音再度大作,他面色又是變了一變,手中的動作忽地一緩,那風雲月趁勢而上,又是一劍刺向了他的肩頭!
這一下來的極快,獨孤星夜業已失了先機。不過他反應迅速,頭一偏便是間不容髮的躲了開去。但是墨髮飄搖之間,還是被這一劍給削斷了一截,在兩人交手的空隙中緩緩飄落下來。
風雲月只是嘿然一聲,並未說什麼。但是獨孤星夜的臉色卻極為難看。連續幾次失手並落於下風,這對他來說絕對稱得上是奇恥大辱。他忽地清嘯一聲,身子轉了幾轉,快得一下子看不清楚,手中劍招如雨打新荷一般傾瀉而出。風雲月毫不畏懼,同樣提快速度揮手反擊。這一下兩人已經是近乎近身相搏,各種險招不斷湧現,一時間鬥得那是激烈無比!
二人劍來劍往,在那碧峰峽上鬥了百招。到最後都只見得劍影與花影交錯,看不清兩人的身影和動作了。忽然間,人影之中傳來一陣金屬交鳴之音,琴音忽然停歇。那兩團影子都是晃了一晃,終於是分了開來。定睛望去,卻見二人均是仗劍而立,遙遙相對,一時間誰也不動了,只有飄零的杏花落於二人髮間。
誰勝?誰敗?
卻見風雲月的身上一點兒傷口都未有,只是神色有些疲憊。反倒獨孤星夜樣子狼狽至極,他的身上、手臂、肩頭、背後竟然有了十幾道口子,有的已經滲出了鮮血,有的卻是粘連在衣衫上,整個人的半邊身子都染上殷紅。
風雲月的身子晃了一晃,顯露出其右手的長劍。卻見其手中長劍知餘一半,另一半竟是不知所蹤!玉碎奇劍,只有碎劍之時方能發揮此生最大威力。
良久卻見獨孤星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扔下了手中的長劍。他身影亦是晃了一晃,然後摸索著自己的肩頭,一用力,竟然從肩胛上抽出了半截斷劍!那斷劍上血跡橫流,滴滴答答的落到了他的腳下,獨孤星夜卻是死死的盯著斷劍,一時間竟然是有些痴了。
這正是風雲月的斷劍,沒想到竟然斷在了獨孤星夜的身上!
"你這一劍......用得好!" 獨孤星夜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擋不住,你勝了我一招!"
卻見風雲月嘆口氣,也將手中的一截斷劍扔到了一旁,雙手抱起了琴,兀自搖頭道:"我未曾勝過你。我若是勝過你了,這一劍本不會斷了。我原本要刺向你的要害,結果還是被你避開了。儘管我已經用了這棋術陣法困住你,讓我自己有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但終究還是未能得手。獨孤教主,你的武功不愧是天下第一。"
獨孤星夜聽了這話卻未有應答,只是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風雲月說到此處,也是微微地咳嗽了一聲。他抱著琴退了兩步,退到了那杏花樹下,自己卻是抱著琴,坐在了樹下的石凳上。一陣山風吹起他的青袍,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仙氣飄然。
"教主可知,你腳下這塊這碧峰峽上的平臺,正是我平日裡練功的地方。我對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瞭如指掌,所以才能用那棋盤困住你,倒也不是說我的速度真的勝過了你" 風雲月忽然道。
那獨孤星竟也不生氣,只是淡淡道:"我自是知曉!只是天時地利人和,如那運氣一般,亦是武功的一種。"
風雲月點點頭,忽地笑道:"獨孤教主這麼說,足見你的胸懷氣質!" 說到這裡,他輕輕彈了一下懷中的焦尾琴,那琴絃卻只剩下一根了,其他的不知何時都盡數斷了!
琴絃自古以來大都是五根或者七根,所以有五絃琴和七絃琴之說。斷了一根,琴音便不完整了,若是斷的只剩下一根,尋常人甚至都彈不出宮商角徵羽的調子來。風雲月的這張琴是五絃,眼下卻是被削斷了四根,只剩下了最後一根還在勉強支撐著。
只是不知這幾根弦是在最後時刻才斷的,還是在之前交手的某個時刻就已斷了。若是之前就已經斷了,風雲月又是如何用僅剩的一根弦彈出笑紅塵的曲子呢?真正的答案,恐怕除了此間二者外,再無人知曉。
那風雲月見獨孤星夜不說話,又了嘆口氣道:"獨孤教主,你心境之上的弱點會影響到你的武功。我由此才可以趁虛而入傷了你! 想必教主你也清楚的很,你我方才交手,你那最後的一掌,原本是要生生擒下我的。結果......" 說到這裡風雲月頓了一頓,然後咳嗽了一聲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一時間竟是說不下去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緩過氣來,接著道:"結果,你自己力道控制不住,反倒是用力過度震斷了我的心脈,阻絕了我的生機。這種武功上的失誤,可謂十分致命了......"
獨孤星夜不置可否,風雲月卻又緊接著苦笑一聲道:" 當然了,倒黴的是我風雲月而已,教主你不必放在心上了。哈哈!這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我能利用這個弱點傷了你,卻也最終死在了這個弱點上。妙得很,妙得很吶!"
良久,獨孤星夜終是忍不住道:"你知道便好,殺你並不是我的本意。"
風雲月淡然笑道:"獨孤教主不必放在心上。我在那首百鳥朝鳳的曲子結束之時,便是自行震斷了我自己的心脈。所以今日我死在碧峰峽之上,倒是和教主無關。
卻聽獨孤星夜道:"你震斷了自己心脈,將自己的七情六慾都斷去,尤其是關於你和那女人的往事回憶,這樣你才能夠心無旁騖的發揮你一身的本事。那一曲笑紅塵應當是無差別傷人,若你不自斷心脈,也會為其所困。我說的對也不對?"
風雲月撫掌笑道: "教主不愧是教主。我已經盡我所能了,這樣都不能將你留在碧峰峽,我也甚為惋惜。教主,你且下山吧,風某已不會對教主的大業再有阻隔!"
獨孤星夜深深的看了一眼,他撿起自己的長劍插入袖中,然後衝著風雲月深深一禮轉身便走。走了數步,他忽然回頭道:"你這武學,喚作什麼名堂?"
風雲月縱然長笑,道:"我這武功,喚作'月影乾坤,不見風雲'。"
獨孤星夜微微頷首,轉身而去。他雖看似一身是傷,但是內力武功卻無有半分的損失,依舊是之前那種神鬼莫測的速度,眨眼間便是消失了身影。片刻之後一道清嘯之聲響起已經是在裡許之外了。不過嘯聲中卻是夾雜著獨孤星夜的一聲嘆息。依稀可聽得其中話語,卻道:"半生雲月半生風,贏得飛杏自由身……"
風雲月微笑望著天空,緊了緊抱在懷中的殘琴,於飛揚的杏花中,緩緩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劍南道,蓉城府。
伴著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一條新生的生命,降臨在這現世當中。一名女子抱著他,目光穿過薄窗,落到了院裡的那棵杏花樹上。杏花開了,也不知他,如今過得如何?憑他的武功,大抵仍是人間一尊的逍遙杏花仙吧…
似是思憶起當初相識之際的小樓一夜,圓桌長凳,二人比武爭雄,最終將"明月樓"內三百一十八條凳子打壞,囊中羞澀無財可賠,實是好不狼狽。
"這孩子,小名便叫凳子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