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莫尼特的三個故事|明日方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6-05 15:01:14 作者:南有圻木 Language

五章:莫尼特的三個故事|明日方舟 - 第1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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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尼特看見四月清晨的陽光想要闖入房間的一角,卻被拉上的窗簾拒絕,不屈的印出窗簾上紫藤花的紋路。他捲起裹著被子的腳,躲開簾子泛出的暗藍色幽光。莫尼特在爬過出自夢境的千萬張五官破碎的臉,穿越一堆又一堆孕育著悽慘寒氣的扭曲森林後,含著夢囈甦醒。他赤腳著地,跳過二門檻,跨過走廊裡趴著的那塊土黃色地毯。他來到客廳,看見從鄰居家咖啡壺中逃逸的水汽從樓上散落,薄薄的一層蒙在落地窗上。

透過半掩的主臥門,能看見莫尼特的叔叔拉里和嬸嬸傑瑪在窗簾的黃色熒光中熟睡,莫尼特瞥見二人身軀在灰色被套下起伏,不時傳出均勻的喘氣聲。

那段糟糕的經歷已經過去了十一天,但那些可怕的記憶仍然對他窮追不捨,即使在叔叔拉里和叔母達裡婭的悉心照料下,仍然會披著夜幕來訪。莫尼特揮手一拳打在尼塔特的臉上,掙脫了尼塔特的控制,一路狂奔,從後門逃了出去。之後,莫尼特憑著記憶和一位好心騎士的幫忙,來到了位於伯納德城的叔叔拉里家。

面前的牆在向自己靠攏,鈦白色的瓷磚鼓脹著細密的氣泡,軟軟的搭在自己的肩頭。突然,莫尼特一彎腰,雙手護住腹部,縮成一團,身體裡傳出一陣硬澀,就像捱了一次重擊。牆壁帶來的模糊的觸感在一瞬間實體化,他沒有絲毫防備就徑直撞了上去。莫尼特的手向下摸索時遇到了堅硬的洗漱檯面,他乾脆伏在洗漱臺上等著,任由混亂的空間感擠掉肺部的空氣,直到那股斷斷續續的噁心感覺再次出現,讓全部的知覺集中對付那股在胃裡倒騰的噁心感,用身體的排斥反應使其通過喉嚨離開,最後吐出一大攤酸水。

他下定決心要驅逐這種吵得他得在夜裡不得安寧的噁心,不停的催促酸液的回湧,如此堅定,就像要扯出自己的胃袋似的。

“——唷嗚!”

莫尼特感覺到尼塔特的血液在自己的喉管裡滑動,它們進入莫尼特的胃後橫衝直撞,直到現在也攪得莫尼特不安寧。他記得,尼塔特從懷裡掏出一把黑色的匕首,用它削掉了自己的左大拇指,把整隻左手都塞進了莫尼特的嘴裡。血魔的血比其他種族的血液更濃稠,而尼塔特的血還含有一股腐敗的臭味。

莫尼特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他吐出一灘粉紅色的液體,喉嚨裡傳來滿意的呻吟,那灘酸水散發著刺鼻的腥臭,其中含有不少黑紅色的塊狀物,在排水口隨著渦流緩緩打轉——莫尼特猜那是自己內臟的碎片,也許是胰腺,或者是幽門。他抬頭看見鏡子裡的那個人,他在這幾天拉里的悉心照料下好了許多,但他的臉頰還是那種蒼白色,不,比以前更白了,黃色的眼睛並沒有因為宿夜未眠而失神,反而煥發出新的活力。莫尼特最先想起的是尼塔特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唷嗚……嗚……呸!”

莫尼特又連著嘔出幾口胃液,那種反胃感仍然沒有消散,反而蔓延到了全身上下,莫尼特感覺自己的腦袋也在隱隱作痛。只是喝下了血魔的血液,從常理來說,胃酸會把它們全部分解掉,就像對待其他食物一樣。但莫尼特讓我眼前的這些狀況已經完全脫離了常識:一隻長著角,有黑色的天使光環,甚至還有翅膀的血魔,一個意外出現的人格,在保持潔淨的情況下,又突然的削掉了自己的拇指。一把非常邪門的刀,能抑制源石技藝——就連父親的那些瘋狂的冒險小說裡,也沒有這樣離奇的劇情。莫尼特喝下了尼塔特的血液,他不明白尼塔特所作所為的目的——難道是憤怒?自己從未招惹他,除了拿了他的一點東西以外,但看來對方並不在乎那塊髒兮兮的布。而且莫尼特也無法確定餵給自己血液的那個傢伙,還能不能叫做尼塔特,他給莫尼特的感覺完全是另外一個人。莫尼特仍然記得在餵給自己血液時,尼塔特臉上那種不受控制的落寞之情——那才是真正的尼塔特,一個不善於掩藏情緒的血魔。但不論如何,莫尼特隱隱的察覺到自己正在發生一些改變,或許是那幾口血帶來的未知名的疾病,有可能是某種通過血液綁定的源石技藝,想到這裡,莫尼特萌生一種對於未知的恐懼,對於無法逆改的不定變量的漫長的彷徨,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莫尼特諳曉。對於這個事實,既自己不再是高傲的旁觀者,這一次他貨真價實的成為了劇臺上的一角,揹負著劇本上編輯為了戲劇性強加的矛盾使命,為了最終的表演效果,需要再反覆的劇本中作出,違心的動作一次又一次,直到觀眾的掌聲響起,但最可怕的是,這個劇本的編輯叫作多舛命運。反正莫尼特都只能默默接受,順應其變,就像他一直以來都在做的那樣。


種在積水的收納盒裡的浮蓮昏昏欲睡,在不經意間吐出幾個乾淨的氣泡。那些惹人討厭的藤蔓和在其中尋找遮蔽的蝸牛被一併扔出窗外,屋內的陳設談不上能讓人驚豔,但其搭配和配色能得出主人不俗的品味,並且十分乾淨整潔。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裡,新刷的米白色油漆遮住了因腐朽發黑的吊頂,陽光可以從客廳的落地窗湧進,肆無忌憚的從與客廳相對的主臥裡離開。傢俱的顏色很明快,在和煦的春季裡能飽含和熙,門前的掛架上放著幾雙純色手套和圍巾,小巧壁爐裡燃盡的木炭與內壁融為一體。

莫尼特對面前牛奶麥片提不起任何興趣,死死地盯著浮在液麵上的一片穗粒,用湯匙在其前方創造一個漩渦,他想象著穗粒化作一艘遠洋商隊中的旗艦,堅挺的船身呼嘯著破開層層巨浪,船頭上的領航燈永恆的閃耀著,驅逐依附在浪尖的蠢蠢欲動的晦暗……船尾上翹,船頭下沉,龍骨斷裂,海水衝進艙室,蓋過了人們的尖叫。穗粒打了幾個滾後,緩緩沉入碗底。

“莫尼特,快吃吧。”拉里雙手搭在下巴前,那種輕柔的語氣反而讓莫尼特感到有些不適應,“如果不合你的胃口的話,讓達裡婭給你做其他的,你總得吃點。”

“不用了。”

莫尼特含下一口食物,胃裡傳出抗拒的咕噥,他覺得像在吃熔化的橡皮屑。但他還是全部嚥下,為了不辜負叔叔拉里眼睛裡的那陣熱意。

從客廳旁的落地窗望去,剛好可以看見那些那些沿街站立卡西米爾人的腦袋。

下午三點,拉里撥通了國際長途電話,響鈴幾聲後,話筒裡傳來了審判官那無趣的低音。

“怎麼,拉里?如果是關於卡里都的事情,那我只能說毫無進展。”

“……不是。”

“那是什麼?我們官審判官很忙的,最近還要去與那些深海獵人周旋。”

“……哦,是莫尼特,他昨天跟我出去的時候又說了一些東西。”拉里怯怯的說,聲音逐漸變小,“每當我們經過……”

“不論怎麼說,現在問他這些都還太早了。”

“是他自己說的。”

“莫尼特,這個孩子說:‘我只感覺這一切都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這些低矮的白色建築,還有乾淨的花壇,帶著一些黃色的裝飾。’我想……”

“抱歉,拉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希望這件慘案水落石出,找出背後的真兇。”

拉里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那些兇手在離開卡里都後,沒有直接來到卡西米爾?”

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那個孩子的所有言論都沒用,你也不想想,拉里,我們甚至無法保證他精神是否穩定?如果他說的是假的,那我們只會耗去更多人力和時間。”

拉里望了一眼窗外,下雨了。她聽見達裡婭在隔壁房間呼喚莫尼特的名字。

“交給我們就行,拉里,我知道你很焦慮,受害者不只有你的哥哥的孩子。”

“可現在幾個月過去了,你們也沒有任何進度……”拉里聽見對方著急的咂嘴聲,隨後是一聲若隱若現的長嘆。

“現在,只有我還在堅持調查這個事件——因為我與你的交情,最近幾天來,我也感覺到有些乏力,受苦的不只有你一個。卡茲戴爾那邊時局很亂,不能輕易介入。”

“而且好像你們那邊也不安穩。”

拉里如夢初醒,語氣也變得冰冷。“——有個馬裡烏斯什麼的武裝暴動,不過他們離伯納德城遠著,暫時不用擔心。”

“嗯,那就好,拉里慢慢等我的消息吧。面對未知的風險,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平和等待了。”

拉里在正午過後的那幾個溫度合適的時間裡,都會把莫尼特帶去在伯納德城內走走,用人間百態來驅散這個孩子內心的晦暗。後者對於這個發自善心的舉動,他一開始是以沉默迴避,但後面也逐漸接受了這份善意。這種日子百無聊賴的持續了一個月。

拉里不像他的兄長卡洛斯那樣,富有冒險精神和理想主義。就面容上來看,他的五官線條更為柔和,沒有卡洛斯那樣的攻擊性——儘管莫尼特腦海裡有關於父親的印象早已模糊,但不礙於他做出這樣的判斷。拉里的身體骨瘦嶙峋,有一些微微的駝背,背部的曲線恰好能與辦公椅貼合,但拉里的膚色更深一些。躲在眼眶中的黃色眼睛自然的流露出疲憊。這雙善於傳達真情的眼睛,經常為他人的苦水回以同情的眼光。

拉里坐在莫尼特的對面,右指尖在左手指節處滑動,正上方有一個馱獸大腿骨做的牆飾,莫尼特覺得在哪裡見過。

“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本身就沒有什麼問題……?”莫尼特裝模作樣的吞下一口食物,仍然覺得難以下嚥。

莫尼特到來時,剛一躺下便上吐下瀉,接連發了好幾天沒有理由的高燒。拉里和達裡婭也跟著操勞盡了心血。看見現在的莫尼特狀態逐漸向好,拉里只覺得欣慰。但在經歷那些事情後,本來就沉默寡言的莫尼特會變成什麼樣,拉里也沒有把握。他想要深入對方的內心,試探著突入那片躲開陽光的暗淡地區,卻被男孩眼中的不信任挽拒。一個月以來,他就像圍繞著一顆蒼白恆星,做著衛星的公轉。

“這些城市都一個樣。”這句話以一種不真實的音調被莫尼特說出。

“是你在書上看到的嗎?”

“沒有……我不知道書上有沒有,但我就是見過。它們對於我都很熟悉,但又讓我陌生得害怕,”莫尼特的聲音越來越小,略帶驚恐。“而且他們沒有翅膀。”

“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此話一出,拉里就後悔了。但他還是下定決心向前邁進,總比原地踏步強。

“他的確有很多故事,講不完的故事。”

“莫尼特,你挺像你的父親的——你知道嗎卡洛斯寫過一些東西呢,還寄給我看了。”

他的舉止間有一種熟悉的剪影,那你覺得莫尼特完全就是卡洛斯的翻版,就是一個能予絕望現實,希望的冒險家,莫尼特也像他的媽媽,永遠帶著憔悴的神情——他也像我……

“他像任何人。”

出自達裡婭的話語再次回想在拉里腦海裡。他想任何人,沒錯,只要留心觀察,不用深究。莫尼特的動作和神情都毫無特殊之處,一舉一動都是最原始的需求,不不包含個性一說,就像不願引起他人注意似的。正因如此,他才可以映射出任何一個人的影子,就像拉里想起了卡洛斯一樣。也許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從不期望得到出自別人的強烈情感,這是否是一個正常的信號?這是否與莫尼特在內心埋藏的可怕慾望相違背?

“你為什麼一定要走進他的內心呢?”

達裡婭另外一句疑問接踵而來,擾亂了拉里的思緒。

“是作為你的兄長的替代品,用來彌補親情?”

達裡婭的話毫不留情,大多數時候也是一針見血,也正是因為這樣拉里才會在茫茫人海中選擇她。但其實拉里也可以直接告訴她,拉里害怕與親近的人產生距離感,就像曾經卡洛斯與他相隔萬里那樣——哥哥離開的時候,他經常夜不能寐。隨著日月的此消彼長,他敏銳的察覺出自己與尤佳拉間的愛正在減少,瑣碎的生活摩擦產生的仇恨正在以一種陌生的距離形式出現,也許一個孩子就能填補這個空缺。

莫尼特不再說話。拉里藉著這陣沉默聽到了來自樓上的竊竊私語,有一扇門被摔上,又有一戶人家撤離了這個城市。

“莫尼特,你想回去上學嗎?”

“我完全不知道,”莫尼特還是自顧自話。“我就像很多人,我就是每一個人。”

拉里不能理解對方這彷彿如讀心術一般,毫無語序的對話。但在那剛才的沉默之中,他的思考得到結果。已經篤定決心,要讓陽光照遍莫尼特內心的每個角落,不管為了什麼。

事件的轉機出現在那冗長的五月即將過半的時候,莫尼特答應拉里給他說一些卡洛斯留下的手稿中的內容——當然,拉里的這個做法走進對方內心的一次嘗試,卡洛斯的手稿只是一個藉口。在莫尼特立F承諾後的第二天散步時。莫尼特開始講述了他的第一個故事

“我起的很早——我覺得這樣第一人稱敘述更準確,為了前往海灘看漲潮,這裡離海岸很遠,要穿過羅西斯那裡的幾個小村莊。那處海岸有一塊黑色的海礁。他還沒有來,但我預料到她與我的相遇,好似他有我的一隻眼睛,還是很冷,當他們把我打撈起來時‘我還活著’我告訴了那些面面相窺的漁夫,‘是的,醫生,但我們必須把你裝入棺材。’……”

“醫生是誰?”拉里發出疑問,暗自佩服莫尼特能有這樣的好記性,這個故事他都聽得入迷了。

“醫生是一個性情古怪的人,舉止間都是繁文縟節……嗯……還有禮節性的職業笑容。他可能是一隻薩卡茲……他也許誰都不在乎,醫生是一個自私的人,包括對他的妻子和那幾個孩子,但他的醫術很高明,很多被下達病危通知書的人,特地從外地前來就醫,有些人獲得了重生,但也有少數人只得到了一些慰藉。這種現狀促成了他的孤傲,他變得更加冷漠,目中無人,有人說他當醫生的理由是可以欣賞別人的死相,這種說法似乎挺符合他性格的。但其實不是,他的冷漠只是一種頑固的天性。這種天性也算是一種天賦,如果他不是這種人,遲早有一天要被病人逼瘋。”

“醫生錘著棺材板,他聽到有人在為自己念悼詞。他感到恐懼,瘋狂的砸棺材板,但棺材板就是紋絲不動,然後他突然穿過棺材板,看見那個廣場中央的棺材——裡面裝著他自己,人們聚集在一起,聽著他的助手念悼詞。他瞥見人們的臉,萌生了一種比剛才在密閉空間裡更加強烈的惶恐,他逃離了人群,卻差點被那些疲憊的馬匹吸入,再當他回來——抱著一顆僥倖的心理。”

“什麼?”

“他發現,人們對它的離去毫無悲傷,都是一種不加修飾的漠然處之,就像他看病人的死相一樣。”

拉里聽完這個故事後,思考了一會兒,便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一個冷漠的人,居然會害怕人們對他的離去也是冷漠對待……這是你爸爸在哪裡記錄的故事?”

“——我不知道,它就這樣突然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每當想起這些故事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就好像自己是那個醫生,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這個想法,突然出現,它沒有目的,也不屬於……但我卻會因為它而害怕。”

莫尼特說話帶著哭腔,可能是還沒從那個故事裡走出來。拉里為自己的這個方法感到滿意,因為頭一次對方說了這麼多話。

也是第一次,莫尼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拉里發現那些沿街的卡西米爾人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莫尼特說第二個故事之前發生了兩件打破平靜生活的事:

一件發生在月底例行的與審判官的通話當中。

審判官的聲音一點沒變,包括那個殘忍的較真勁。

“拉里十多天前我們在卡里都的那片森林裡找到了一個女孩,外貌特徵與你說的叫‘露西亞’的相符。”

“她現在在我們這裡療養,據她所說,她在村莊遇襲前離開了,在聽見遠處的爆炸聲後,因為驚嚇就躲在森林裡的一個棚屋裡,直到被我們發現。我們之後會送她去你的那裡——再弄完相關的流程後,也等你那你的危機過去。”

拉里欣喜若狂,連忙把這個消息告訴莫尼特。莫尼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瞬間湊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

另一件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這是什麼?”莫尼特問睡眼朦朧的拉里,指著角落上的黑色結晶,搖搖晃晃的走近。“前幾天就發現了……”

拉里的疲憊立刻消失了,不知道該怎麼表述。他苦楚著看著莫尼特。莫尼特歪頭看著他家,沒能得到答案,他挪步到廚房,向尤佳拉提出相同的問題。尤佳拉儘量以一種溫柔的語氣回答他,但事與願違。

“礦石病。”她這句話聽起來是如此的堅決,冷酷。

“哦,我早應該想到的。”莫尼特一種可貴的安然接受了這個現實。

莫尼特在第二天清晨講述了他的第二個故事。

“有一個貪婪的船長,他擁有一整個商隊,還有無窮無盡的慾望,但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他非常明白自己遲早要坐擁無盡財富,因為在那個年代,貿易往來是如此的繁榮。每一位海民族都知道,在這個黃金年代做海商的潛力。”

“他的貪婪也基於這份所有人共同的信心,九次航行就為他帶來了巨大的收益。他用這些錢換來美酒佳餚,價值連城的收藏品,藝術品,甚至還有一條屬於第一艘開闊航線的船的燒焦龍骨。美好未來正在向他招手。他同時是一名伴海而生的海員,對大海的情緒變化瞭如指掌,也因此,他的船隊比其他船隊可以更快的完成航行,因為他總能與浪潮達成和談,在無盡礁石中找到出路。賺錢的機會多如牛毛,山珍海味填不滿他出奇大的胃口,牙齒嚼壞了又還有那麼多黃金可以用來填補,而他的壽命也還有未知的長度。”

“他在揮霍掉前期攢下的財富後,很快開始下一次航行,但這次大海欺騙了他,沒有壬塞魅惑隨手的歌謠,更沒有發怒的海神。大海只是突然換了一張陌生的臉,不同於多年以來他知曉大海的任何一面。他最後把貨物扔上救生艇——一個合作伙伴明確要求他保護這批貨物,但更多的是他認為自己可以憑藉這批貨東山再起。他因此錯過了最佳的逃生時機,瞬間就被海浪捲走。”

“聽起來他還挺守承諾的。”

“是因為對財物的留戀。”

“那他為什麼會突然沉船呢?你父親有沒有記下更準確的起因呢?”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那他也不會乘船了。”

拉里切實的感覺到莫尼特與自己的距離正在迅速縮短。但願能在把莫尼特送去療養院之前,拉里能使他內心的那最後一道屏障瓦解。

他希望莫尼特能擺脫掉所有不寧的影子,他想要莫尼特在光芒中找到一處安身之所,沒有惡意的外族人,只有漫長而仍然親切的相濡以沫。

“你終有一天會離開那間陰暗的房子,在世間百態裡穿梭。礦石病也沒法阻止你,你將比你的父親——卡洛斯——更具人格魄力,因為你是他們的孩子,你將會長大,將任何艱難險阻化作談笑風生的能力。”

拉里如此殷切的感想。

莫尼特抬手接住一片陽光。

1091.4.14

莎夏•莎拉維爾拖著尼塔特的遺體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本來莎夏只是想隨便找塊空地或者牆角把尼塔特匆匆掩埋。但她經過的地方不是太髒,就是太潮溼。一具屍體加上“儀杖——弗拉”——外觀室一把長柄的黑色雙刃斧。兩者的重量,很漫長的路途居然沒有耗盡她的所有耐心。


她看到前方有一片草地。四周的高大喬木終年常青,宛如披滿苔蘚的宮殿立柱。這裡陽光充沛,野花交錯,織成的綿密地毯能在清晨留住一天中最為甜蜜的露水,即使在沒有月亮的夜晚,也會有明星相伴,從不孤獨。無論怎麼看,這裡都很適合做一塊長眠之地。

“我想把你埋在這裡,”莎夏把遺體靠在樹下,在一旁站定,對著遺體自言自語說道,“這裡就是一幅風景畫,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種地方。那些喜歡同情的科薩塔人,做夢也想被埋在這裡。”

遺體歪著腦袋,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臉上掛著憐人的孤獨。尼塔特的皮膚光滑的像大理石,眼睛的赤紅色已經淡去許多,因而多了一些安詳。莎夏找不到鐵鍬,她把“儀杖——弗拉”當做鐵鍬用,但不怎麼稱手,泥土飛濺。

“呼……地下的蟲子可不挑食,但如果是你……”她絞盡腦汁想要想出一點損人的話。莎夏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尼塔特歪倒在樹下的遺體,突然明白自己想法的荒謬。她還沒能接受現實呢。

泥土飛濺,墓穴挖的很糟糕。

莎夏聽見嘩嘩的水聲,就像海潮在拍打鐵皮。她心煩意亂的四處張望。

果然,她看見了斯汀•西弗洛爾•希安——站在尼塔特遺體的旁邊,還有它忠誠的僕從“多斯”——一隻不可名狀的巨大生物,有著一個健壯的身軀和四肢,可以清晰的從外觀上分辨出它嘴巴上的濾食網,長在體表上的對足宛如狂亂的水草,白色的鱗皮因乾燥而枯萎,卻又不斷再生,它揹著一個巨大的鐵箱,手裡握著一根魚叉似的武器。它正面就像一個巨型魚類含有頸椎的橫切面。

“他真的死了?”斯汀用手指戳著尼塔特那沒有彈性的臉。它的嗓音就像飽受海溼侵蝕的銀鈴。

“嗯……”莎夏努力將意識投入到勞動中,無視掉那隻人型恐魚。

“我想也是,我是說,他至少還活在‘西蒙’裡。”

究竟是什麼時候跟它們扯上關係的?莎夏不停的責問自己。一隻擁有完美人型的恐魚,還有它的小同伴。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

察覺到莎夏的眼光,斯汀迎上她的視線

“抱歉。”但斯汀毫無愧意。“你得原諒多斯,它背上的東西太響了,裡面裝著海水,”它淺笑著聳肩。“它不能離開海水太久,它——還沒有進化到像我這樣,能適應陸地。”

斯汀向後退了退接過多斯的“魚叉”。

“莎夏,‘西蒙’也不見了呀?”

“嗯,還有那半把‘該隱’。”

“甚至連尼塔特刻下的符石都不見了。”後半句話莎夏沒有說出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口袋裡還有一顆符石——那是尼塔特扔向己的。上面的禱文是:

“我將他們深深埋葬。”

“莎夏,我還會繼續堅持下去,找到下一個使用者,直到他們願意幫我為止。”

“我們比任何種族都更善於堅持和等待。”

“你也會去找他,對吧?下一任‘儀杖——西蒙’的使用者。”

莎夏回應道:“當然,但不是現在。”

現在,莎夏只想著給尼塔特弄好一個安息之處——就像任何一個姐姐該做的事。對於尼塔特在某個異鄉的土地上中毒身亡這件事,其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心臟,她將埋葬他,作為最後一次姐姐的責任。他是她埋葬的第二位“儀杖——西蒙”的使用者。那種對於已逝之人的思念已經提前到來。莎夏清楚意識到,自己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有對他的懷念——不論他的死亡是否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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