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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貓 發佈時間:2025-02-03 15:35:52 作者:二長老養老金低 Language

(多年前,參照賦格曲式所寫)

40℃ RGB 153/153/153:

又是一樣的一天,往昔如是說道——今後亦是如此。

正凝視著我的那片灰暗的陰雲背後藏著更黑暗的灼熱,穹頂之外的光球幽影無時不讓人悚懼。就是它,是它,讓克瑞斯茫然地找尋著星海中昏灰不存在的星辰,猶如霧裡看花。當她也開始立足原地不知所以然時,便緩緩地,緩緩地舉起那早已褪色且佈滿裂痕的聖盃。好在這時,一縷從樹葉孔洞中射來的黑光及時解救了我,灰暗隨之消散......

很可笑吧,像這樣莫名的臆想可不是偶然事件了,都快要高考了,可不知從何時起,這種混亂的思緒打破了固有的生活習慣。這幾年我就如這枯木一般,毫無變化,什麼也做不了。其實做什麼並無區別。

此時,腳邊是街道旁成群的花草樹木,它們可都迫不及待的等著黑光的洗禮呢。聽到了嗎?!對,是它們,它們!!連它們都可以加個們。而我呢?為什麼我卻要一個人,我...我只能一個人嗎?只有我必須是孤立無援的嗎?

另一旁又一道陰寒之息再次狠狠地刺穿我的目光。石牆上青灰色的石磚也浮現出一張張孤獨的面孔。它們也能稱為孤獨嗎?它們之間無非就是一層水泥而已。除此以外呢...沒有人,除了我便沒有人再去注意它們了。它們會在意這些嗎?至少我總是覺得它們在盯著我,它們一定想把我也拖進去。想到這我便不再逗留,加快了去往學校的腳步。

上課鈴響了,對於這些課程我毫無興趣,其實我一直都是這般,原來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現在更是如此。我總愛在老師講課時胡思亂想,可也不是剛講課就這樣,我告誡自己不能這麼絕,至少得對他們抱有尊重。以這節物理課為例,老師又要給我們講題目了。幸運的是,這次講的又是我最不喜歡的電學。都根本用不著動腦子,聽聽就好。很快,大約六七分鐘差不多就聽不懂了,這時,便有了充足的理由走神,因為聽了也是浪費時間。通常這就是我說服自己的理由,要說服的對象只是自己罷了,因為...沒別人會在意我。在班裡我有一個奇怪的定位,就班裡為數不多的女生來說,我的個子是最高的,可是班主任卻安排我坐在第一排,他的理由是我很乖,上課從來不說話,也從不調皮搗蛋,連其他老師也這麼說我。於是,我便有了一個神奇的獨一無二的座位,和講桌肩並肩。燈下黑說的就是此種情形,老師們從來不讓我回答問題,也從來不會在意我在課堂上的一舉一動,我完全被他們置之度外了。長此以往我就養成了不聽課的習慣,或者說,是為給自己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罷了。當神遊八荒時,我的手指總是會不自覺地敲擊著“空氣鍵盤”,我從來沒有過當鋼琴家的念頭,可顯然它並不是這麼想的。它們總是那麼綿軟優雅,無聲地吶喊,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在這樣一所看似一流的中學裡,班裡的同學似乎都是一副愛學習的樣子。我可不信,他們多半和我一樣都是裝的。不...我現在可一直沒有假裝過愛學習啊,是他們,是他們自信地認為我在認真學習,而我,我僅僅是不喜歡向他們解釋而已,誰會在意我這樣的人究竟怎麼想呢...

老師此刻又在黑板上把這道題的另一個解法寫了出來。黑板上一大堆粉筆字,於我而言一個字都沒必要記,毫無意義。可是,只要老師開始寫字,在座的各位便也會開始奮筆疾書,他們甚至連老師隨意打的草稿都要記下來。我自然是不想寫的,可是大家都寫了。無可奈何,每當這時,便不得不提起筆隨意滑動幾下,至少要看上去與他人無異,事實上卻是在劃空氣,一個字也沒記下。反正書上本來就有一大堆筆跡,也沒有人會以為我沒有記吧。

看著黑板這半邊正在寫板書的老師,又瞧了瞧另外半邊空落落的黑板,光穿過門照在黑板上,讓人除了一片灰光什麼也看不清。如果,如果就是現在,騎士長用他的聖劍一劍揮下劈開這半塊黑板,會發生什麼事呢?天空上原本那團灰雲又會降落至此嗎?

下課鈴響了,相較於上課,下課更加讓我害怕。周圍沒有哪位和我關係特別要好,因此,下課時我多半就只得寫作業,況且這樣也不算是浪費時間。不過,也不能總是如此,通常,老師們上完課便會把作業佈置好,但也有可能不佈置,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剛才物理老師就已經把作業佈置好了,可是下一節是語文課,如果語文課不佈置作業那麼即使下節語文課結束了,我也不能在那個課間寫物理作業。一門課程結束後的課間把別的學科的作業翻出來寫...這我是做不到的,讓人難為情。至於為什麼,沒人知道...

每個課間我都在寫作業或者看書,可能多半就是因為這個吧,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都覺得我特別愛學習。也不盡然,在有些時候我也會找坐在周圍的同學聊聊天,當然,這僅僅只能發生在他們不去找別人玩耍又無事可做時。歸根到底,我也只是在找這樣的事或那樣的事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們哪來的這麼多話題可以一起聊呢。我,雖然我也有話想說,不過都是一種類型的話題,沒人願意聽別人說這些沒用的事。也許我的要求也不算多,可事實就是,連一個能夠讓我訴說的人都沒有,藏了許久的話如果憋得時間一長,自己恐怕都得遺忘了吧。告訴這些人有什麼意義呢?大家真正關心的只有自己罷了,即使是別人的事故也只是當個故事聽聽罷了,隨口說上幾句不痛不痛的話,之後便會被當成閒時的談資,他們就是這麼隨意且輕蔑。所以,與其在意這些人,我倒更是好奇這些桌椅。它們整天被整齊地一排排擺放著,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想說又不想說,難道我和它們才是一夥的嗎......不,當然不是,它們也有們,就連它們也不需要我,對於它們,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無論在哪,我都是最多餘的,永遠都是可有可無的...

我來上學時總是一下車便直奔學校,到了放學也是一樣,飛快地走出教室趕往車站,片刻不逗留。這所學校有一條規定,晚自習結束後必須家長接送,我恰好沒有家長,所以很慶幸成了全班唯一一個不用上晚自習的人。更不提值日了,我就沒掃過地,不過由於我的位置恰巧離講臺最近,所以黑板一直都是我擦,其實從來沒人要求過我做這些事,但是,也只能這麼做了。事實上,每次從座位上起身去擦黑板時,我總會有些害怕,害怕別人笑我,可是根本沒什麼可笑的不是嗎,也找不到任何能被人笑話的理由,但這種感覺總是那般強烈,甚至都能察覺到黑板對我的譏笑。

學校附近除了公交車站我幾乎什麼都不認識,我也只記得學校大門到公交車站的這一小段路了。我低著頭盯著青灰色的地磚,餘光留意著兩旁的花草樹木、行人或障礙物。這條路上,除了石頭和樹,別的一切我都沒有印象,更別提活物了。

坐公交車成了我每天最快樂最愜意的事,從這一站上車的話,車裡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家離學校很遠,也正好讓這段時光得以延長。多年前,當我坐公車時,還總是喜歡坐在中間第一個靠窗的位置呢,但不知從何時起,便只會坐去最後一排最靠窗的位置,也就是車內最拐角的位置。其實原因並不複雜,中間兩排座椅只有第一個不是老弱病殘專座,況且第一個腿部空間最充裕,坐著可以把腿伸展開。從一段不清晰的時段開始,坐車便也多了些害怕與惶恐,我便再也不敢把書包卸下了,可時間久了,也不行,我的路太遠了,總是揹著書包肩膀根本受不了,何況後面幾站會上來許多老年人,坐在前面只能優先讓座。比較一下便能發現,只有最後一排不用讓座,而且很少有人愛坐那,大多數情況我邊上總是空的。可能就是因為這些我才改變了習慣。

放學後的時間恰巧屬於晚高峰,所以總是可以在車上看見各式各樣的人。他們累了一天又沒有吃飯,可更悲慘的是,他們還必須得在車上擠來擠去,最後連個座位都不見得能搶到。這算是我的一個惡毒的趣味,每天看著公車的車廂,擁擠的人群,尤其是急剎車時,他們甚至會摔得前仰後翻,是的,那就是最讓人爽快的時刻,我可以最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這一刻我是可以掌控自己...座位的。他們不行,他們必須站著,只能任人宰割,他們顯然也不希望這樣,但無能為力。我多麼希望這一刻成為永恆,永遠也不要到站下車,這是屬於我的時光,這些座椅,這些扶手、欄杆、窗玻璃全都得陪著我!可是,車內的那道紅光又總是提醒著我,隨著它一站又一站地劃過,最後還是宣讀了判決。彩雲易散,縱然車開得再慢也會到頭的,旅行最讓人愜意的其實就是這段旅途,終點將會終止一切。

我的作業幾乎都可以在晚上八點前寫完,這對於高中生來說是極度不可思議的。老師其實很少佈置強制性的作業,大多數情況下都讓我們自己去找作業寫,這毫無意義,我只把必須要寫的寫完即可,其他再也不想管了。又回到這間空蕩蕩的大房子,我換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電視打開,隨便找一個最熱鬧的節目,音量調到不會擾民的極限,就這樣一直播著,直到我睡覺,因為那時我該要聽廣播了。

夜間電臺多半是分享一些聽眾的故事,目前為止儘管聽了這麼多節目,但依然沒有聽到我真正喜歡的。故事裡的主人公終歸是和我不一樣的,說一樣太絕對,事實是,連一個和我相似的都沒有。也難怪,畢竟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事大肆宣揚呢,更不可能讓廣播播出來,毫無保留地告訴這些無關人員,隨後便成為了他們的談資,或者讓他們感慨一時...相較於圓滿的故事,我反倒更喜歡以悲劇收尾的。這麼多期聽下來,倒確實發現了有許多人比我慘多了,可儘管悲慘,但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是孤身一人。而我呢,還是一個人,我怎麼可能不希望身邊有一個可以不用說話便可以溝通的人呢?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我根本不可能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任何人會愛我...愛?愛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體會過...算了,還是別自作多情了,我這種個性任何人都不會提起興趣的,我這種讓人討厭的傢伙還是別靠近為好,只會招致厭惡...

今天數學老師可能被班裡的某些人惹毛了吧,在給每個人都發的卷子後面多打印了一張紙。發下來後又說了一大串沒用的廢話,反正我是一句也不願意聽。就他?他怎麼可能會理解我呢。他的廢話我當然是沒心情細想,但他的意思大概意思還算好懂,就是讓每個人在那張紙上寫一些感想。可我沒細聽,所以不知道要寫哪方面的事情。就隨便寫了一句:我想當個好人。

這件事可沒完,第二天卷子收上去後居然被語文老師找到了。班主任把卷子收了上去,隨後把每個人寫的都看了看,當然也看見我的了。等到他上語文課時便把卷子全都抱了過來,開始一個一個點評。別人寫的我毫無興趣,可我很在意他怎麼看待我。幸好,他只說了一句:“哎,還有比較言簡意賅的,比如我們班季喬寫的——‘我想當個好人。’,沒錯,她也的確是個好人。”他沒有不高興,這就已經很不錯了,我打心底很喜歡這位語文老師。他經常在上課時瞎聊,還常聊起他以往追他老婆的事,甚至經常說起她的丫頭。我想,雖然他個子不高,但在他女兒心中一定是最高大的父親。他有時也會生氣,會對學生發脾氣,可他卻是真的在關心我們,可能他是我們這唯一一位真正關心學生的老師了吧。礙於老師的身份他自然會履行職責,可作為個人,他從來不逼迫學生,也從來不強制替學生做決定。可惜,這是高中,分數才是唯一,因此,這麼可愛的老師也只能被藏在角落裡,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他總是說他希望以後可以在學校裡當個圖書館管理員,再也不教書了。這裡的大部分人只知道分數。我們高一的班主任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姐姐,她總會在週三下午社團活動時在班裡給沒事的同學放電影看,可惜,有一次她恰巧去開會,我們在教室裡看電影被教導主任發現了,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這種活動了。不光領導讓人討厭,有些學生一樣噁心。我們曾經的化學老師也是個很單純的剛畢業的姐姐,她總是找些有趣的事和我們一起玩,還在班裡開過派對,可是那些讓人討厭的學生成天欺負她,她被弄哭了不知道多少次。這些人都只知道分數...就知道這些...就知道這些......

終於快到了,再過幾天就是高考了,算計許久,希望一切按計劃進行。可笑的是,這也能被稱為計劃嗎?我最初也只是希望把分數控制一下,但現在根本不用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可以十分確定,現在根本考不了多好了。到時候如果考試較難,那還可以稍微認真寫一寫,但要是簡單,乾脆還是胡亂寫些好了。總之,我絕對不要再呆在這座城市了,一定要永遠離開這裡,絕不再回來,反正,終歸都是一個人...

班裡的人之所以會認為我很愛學習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不難理解。上課時,我從不說話、做小動作,更不會睡覺,下課後也只是在看書寫作業。我學校以外的生活,別人也完全不瞭解,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會順著思路聯想下去,他們當然也就不會知道我做出來的僅僅是個表象罷了。但換個角度思考,如果僅僅考慮這幾點,也確實可以稱之為愛學習。班裡每天交作業的人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而我每次都會交,不過老師多半也不會批改。說到底,交作業也僅僅是我的一個習慣罷了,交不交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對於習慣,不是非改不可,那就不改吧,我不想找麻煩,他們看見的全都是表面,我僅僅是依據習慣行事罷了。

這兩年來我的成績越來越差,不過這可是我計劃好的,但從結果來看其實根本沒區別。他們也只是些機器人罷了,與之相比,我更像是機器人,不,不是的,我其實是在表演機器人,假裝自己也是機器人的一員。也許這也是在自欺欺人,說不定我原本就是一個機器人呢,不表演了難道我就不是機器人了嗎?結果就是這樣,這讓我看上去稍顯正常,因為大家都是這麼正常,他們不正常嗎?大家都一樣,都一樣卻又可以說出些不一樣的地方,這樣才顯得正常。

在這最後的幾天中,唯一讓我覺得遺憾、欣喜的是班主任發現的我的異常,他注意到了,可能就是因為我表現的和以往不同,與正常人相比不再那麼正常了。這也算遺憾嗎?或許並不是吧。

這節自習課剛開始沒幾分鐘他便用手指點了點我的課桌,說想和我到走道旁聊幾句。此時,我心裡長長舒了口氣,在這之前,還從來沒和他談過話呢。原本想著,如果還有未來的話一定要在心中暗暗地“紀念”這位老師呢。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他發現了我的小心思。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他最近經常要找同學聊一聊。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在一些細節方面刻意露出些破綻,期許著他找我也聊一聊。不,我其實內心又十分抗拒這種想法,就在這想與不想之間一次又一次地自欺欺人。內心覺得不安,因為不希望被別人注意到,不希望犯錯誤,可內心又生出另一種想法,這想法先是否認並嘲笑了前一種,隨後暗暗慶幸可以和他聊一聊。好在此刻塵埃落定,以後不用再糾結了。

他沒有那種嚴肅的神情,這讓我親切不少。

“眼看就要高考了,可我怎麼覺得你最近有些鬆懈?”

由於他比我還略矮些,我只得略微低下些頭。此時只有一種認知成為了主導,是的,我承認,我早便有話想說,他也許是一個不錯的傾訴對象。沒錯,就是這樣,這幾天我一直再忍,或者說一直在表演,一步一步地引導他,現在他終於找上了我。儘管,可以肯定和他說這些毫無用處,一時的麻痺只會產生延期,隨後再放大自己的負面心理,可這真的重要嗎?

他可能是見我眼神閃躲,便繼續說道:“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十分自律的孩子,從來都不用我操心,可是,你的成績確實一直都在下滑。”

我輕笑了一聲,細聲答道:“老師,能不說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嗎?”...哈哈哈...還真痛快,倏忽間有了一種豁出去的感覺,我無所畏懼了,此時此刻我絕不是在表演,至少我現在不用再演了。我只活了十幾年,但我幾乎是活了多久便演了多久!此種洩憤般的爽快也許才能讓我明白,現在的人才是真正的我,謝謝他給了我這個機會,哪怕依然毫無用處,也讓我體驗了一把。

他先是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我,他應該也看出來我是認真地說這句話的。

“你有什麼委屈或者想法不妨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到你呢。”

雖然早就能料到他會這麼說...可眼眶還是漸漸有些溼潤,我何嘗不知道告訴他他也只是無能為力呢...我扭過頭望向遠處,自欺欺人式地假裝眼睛進沙子揉了揉眼。我嘗試開口,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差不多一分鐘後,我才終於讓喉嚨發出了聲:“有什麼用呢,考得好考得差都是一樣的。當我第一次質問自己為什麼要努力學習,大概還能勉強給自己找個理由。可現在呢?從過去到現在,我很肯定,對於這些課程我自身是沒有任何興趣的。何況我現在連為之付出的理由都沒有了。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也不是...反正對我來講,做什麼都是在浪費時間,猶如畫脂鏤冰,永遠都是這樣...沒有人會需要我...”

眼角的鹽雖然被強行止住,但內心裡卻越來越感到委屈。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我早便明白,這明明是他們的問題...當自己莫名地被別人犯下的錯誤所懲罰時,或多或少都會希望有個人來安慰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這沒有用,可是...可是...我難道就不能期許別人能來稍微關心我一下嗎...虛情假意都行,就算是我不喜歡的人也可以!可以...真心問候我一聲嗎?別總像他們那樣冰冷,別總用冷言冷語傷害我,別總是那樣不理不睬...只需要一句問候,我可以不在乎這個世界到底有怎樣的,即使是假的又如何,我也只不過想擁有片刻的色彩而已,我不想那團灰色的雲總是在我身邊......不過,這些依然是虛妄,忍受了這麼久的欺騙,可終歸還是隻能一個人孤孤單單,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儘管我一直都是輕聲細語,但他必然能發現我的情緒波動,他嘆了口氣,說道:“丫頭,你家裡的事,我也只知道個大概。但無論他們怎麼樣,還是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人生,你並沒有錯。”

他也只能這麼說了...我繼續說道:“我...我還有什麼呢...我有一套大房子,還有一筆數額不小的錢,除此以外呢...沒了,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我沒有家人,更沒有朋友,我連夢想都沒有了。我在謊言與表演里長大。說到這個,我倒是還有一身演技,我去當演員可以嗎...我活著到底為了什麼...他們誰都不需要我...幾年前,我還真想過就此結束...是不是很可笑...但因為當時我還可以用他們作為藉口,我想著人至少不能這麼不孝吧,我總不能讓奶奶和姥姥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想著至少還可以為別人活著吧,至少要為了不讓他們傷心...可實際上,得,這些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最後沒有那麼做,只是因為我沒有勇氣去結束這一切,我害怕,我懦弱,我狡猾,一直以來,都只是因為這些個而已,以前盡是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不過,如果真那樣,我還真會有些不甘心呢,我還一直抱有一絲希望,總不能就這樣死了,至少在死之前,給我一個可以真心說上兩句話的人,讓我把話講完吧...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愛說話,更不敢輕易袒露心聲。是啊,像我這樣的女孩有幾個人會喜歡呢...可所有人似乎都在和我演戲,我也知道,他們當然不可能是專門為了我而演戲,我可沒那麼自作多情。但...能不能給我一個真誠的眼神,告訴我世界還沒有結束...從來都沒有...我也明白,別人憑什麼要為我做這些,我算老幾...是,就是因為我都知道...”

他聽了這麼嘮嘮叨叨的一大堆話竟然一句沒有反駁,他最後說道:“丫頭啊,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好好加油,以後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的人生還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話,那必然是不負責任的。我也有女兒,我一定不希望她也這麼痛苦,不過,她的人生我沒法替她承擔。你其實很好,根本不差,像你這麼好的女孩兒大家也不會討厭你。儘管我把你當成孩子看,但你今年已經成年了。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有的人可以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可有的人真的需要別人的溫暖。也許你以後就能遇見這樣的人。不過,不管怎麼樣,能讓你走下去的一定是你自己。我的生活也不如意,但至少現在漸漸能習慣了。我以前有個朋友和你也很像...試試好不好,給自己一個機會,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他說的,我當然知道幫不了我,我也不指望他能抽釘拔楔,但依然感謝給了我一個稍稍傾訴的機會。此刻倒是有些羨慕他女兒了,她應該挺幸福的吧,我要是也能有一個這樣的父親該多好...眼角的淚珠又要掙脫束縛了,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謝謝...我也不知道......老師,我想去操場走走,可以嗎?”

他點點頭,我又道了聲謝謝,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到了操場。

這時,全校都還在上課,操場也沒人,我一個走到操場最拐角的那顆梧桐樹下。頭頂的樹葉再一次抖落灰暗的陽光,它們總是不知道什麼叫不合時宜,葉片在風中狂舞,輕蔑的笑聲、悲鳴讓我又看見了一片灰色的細沙織成的荒漠。每當回想起過往那些舉動和自欺欺人的想法,便愈加覺得可笑、悲哀、辛酸。此情此景倒正好讓我想起昨晚廣播裡聽到了那句話:“尤其是心懷敬畏、有承載能力的強壯人:他給自己承載了太多沉重的陌生囑咐和陌生價值——現在他覺得生命是一片沙漠。”曾經,居然天真地以為自己承載著家這個概念的責任,什麼事都不能做不好,可結果呢?全都走了,都不在了,演員也都不願意和我演了,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可以做的呢?他們從來都沒有需要過我,我連個工具人都不算...倏忽間,荒涼的景緻又一次呈現在我眼前,一股逆風襲來,遣散了無盡的細沙,當身後那棟陰影的光輝遮蔽了太陽的黑暗時,我總算又一次看到了操場。跑道上原本被烈日鞭撻而隆起的鼓包終於癟了下去,可就在這時,一大批人湧入了操場,它們又將再一次被肆意踐踏。

瞧著人群湧來,我再次收回了淚水,如果在這裡流淚他們一定會看出我哭過,儘管這節課結束就放學了,但我書包還在教室,還得回去取,可不能讓他們看到這幅狼狽的樣子,不想讓他們猜想發生了什麼,更不想給老師添麻煩。

可當我起身正要回教室時,卻發現鞋帶散了,散落的鞋帶似是刻有咒文一般,我沒有勇氣去繫上...我一向都不擅長維繫關係,更不必說建立某種聯繫...我的心裡,一直都空了一大塊...就只能裹足不前...只能這麼呆呆地看著這散落的鞋帶...良久,下課鈴也響了半天了,我又聽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嘈雜聲,可我依然矗立在原地...這樣下去我今天怕是回不了家了...六月,月光下船塢中的童年被顆顆灰暗的音符刺破...

就在這時,小沫過來了,看見我呆呆地站著盯著鞋帶,二話沒說便蹲下幫我把鞋帶繫上,也不和我多說什麼就把我拉走了...小沫是我的鄰居,褚阿姨今天順路便把我們一起接回家了,我這才想起今天開始已經不用上晚自習了。阿姨今天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她其實經常邀請我去,可我總不好意思,今天稀裡糊塗地就到了她家,吃完後,還給我打包了些帶回了家,我們就住對門。

晚上要睡覺時,我躺在床上,卻完全回憶不起鞋帶散了以後的事。這間空蕩蕩的屋子想來也住不了多久了吧,我要離開這裡...以往的自己永遠也無法忘卻,只是不想重現那種悲傷。可是,我其實是個不長記性的人,真是犯賤。明明知道結果會這樣,可當機會看似再一次出現時,便又會抱有些許泡沫般的希望。幾年前,也不知努力了多少次,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哪怕現在只剩我一個人,我也...我又何嘗不願捨棄抱有這等不切實際的幻想呢。依然記得當時的種種心情,還記得那一次興沖沖地準備了那麼多,只是想為父母做一頓飯,可卻是那樣的結果...大概就是從那以後吧,直到現在,我再也沒做過一次飯了。他們根本不在意我...還有那次,初中那年的生日。那天放學剛到家,我就看見桌上放著個蛋糕,上面還插著熄滅的蠟燭,當時還可笑地以為父母記得了我的生日,所以提前一天買好了蛋糕呢。可從那以後的一個星期我連他們人影都沒看到,電話也打不通,直到後來,去了奶奶那,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奶奶告訴我,在我生日第二天,父親便拿著點滿蠟燭的蛋糕的照片給她看,說是和我一起過了生日......多麼荒唐,就算是要騙奶奶,好歹也和我這個當事人串通一下吧...當時的自己難道就不覺得不對勁嗎?是啊,他們兩個人最痛恨的日子不正是我的生日嗎...連我自己都無時無刻地騙著自己...可是,如果當時他們真的願意敷衍我一下,說一句生日快樂,儘管我會難為情,也知道這是假的,但我還是會很開心。

他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也對,對於自己痛恨的人當然不會投入絲毫興趣...哈哈哈...他們兩人還真是瀟灑。我剛上高二時,最疼愛我的奶奶和姥姥居然都走了...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我的人竟像是約好了似的前後腳走了...而他們兩個人,這兩個人終於連唯一的顧慮都沒了,葬禮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這兩人了,親戚們一個勁地說他倆孝順,可為什麼從來沒一個人來關心我呢...可笑的是,父母健在的我的監護人居然是舅舅。奶奶把這套最大最大的房子留給了我,而姥姥則把她所有的錢全都留給了我。

我還是一個人生活,舅舅他本就自顧不暇,何況從財產來看,我比他可有錢太多太多了。現如今也成年了,我和舅舅更少有來往了。在我小的時候,他也很疼我,可後來生意失敗,加上他還有表弟要照顧,更沒有時間理會我了。姥姥把錢留給我他也毫無異議,不光是他,我父母也從沒對我得到的財產有任何異議。為此,我當時幾乎以為他們多少對我有一絲牽掛或憐憫,可自那以後,便再也沒見過他們...他們倆可真是好演員,連帶著也把我變成了演員,可惜,我只能表演給自己看。他們需要我的時候便把我當道具,不需要時,我便成了礙事的累贅。對於舅舅一家就是這樣。小的時候,舅舅生意做得很大,他經常給我買各種我喜歡的東西,我那時也很喜歡他。他後來家道中落,加上表弟出生了,所以,只要他們來我們家,我就必須滿足他們的一切需要,對那時的我來說,特指的就是表弟。他那時還小,看見了我屋裡的東西便一個勁地說想要。呵呵...我也是那時才發現母親的記憶力是如此出色,她竟然一個不落地全記下了,等他們臨走時,母親便打包好全都讓他們帶走。一塊橡皮、一根鉛筆都不放過,甚至只是因為表弟誇了句那條奶奶給我買的裙子好看,她便把我的裙子也送給他了???她從來不問問我是否同意。舅舅雖然後來把裙子還了回來,可是隻要表弟再來便又會把裙子再拿走。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買、沒穿過任何一條裙子了。不僅如此,每當我因為表弟把我屋裡弄得亂七八糟而說上他幾句時,她便立刻過來不容我解釋先把我大罵一頓。表弟確實調皮,可我原本也還算是挺喜歡他的,但因為她,我們這幾年幾乎不再有往來了,即使是以後,我們也不會有多少交情了。

別的父母多少都會在別人面前誇上自己孩子幾句,可她每次都要把我拉出來當著別人的面狠狠地奚落一番,把我說成一無是處...我明明什麼也沒做錯。事實上,我那時焚膏繼晷地努力學習,總是考第一,那麼用心做好事,難道只是因為我這個人不合他們的心意嗎...為什麼總是這樣對我呢?難道只有這樣才能發洩他們對我的恨嗎?幸好,現在,再也沒有人訓斥我了,再也沒有冷言冷語傷害我了,也再...再也沒有人了,只留下一個沒有觀眾的劇院,一個沒有演員的舞臺,一個孤單的身影,我還需要再次“粉墨登場”嗎?繼續表演給我一個人看嗎?

醒來的時候,上午的考試已經結束了。高考居然也能睡著...昨晚樓下的大黑叫了一晚上,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等到卷子寫得差不多時,便實在是撐不住了,反正我也不在意考多少分,想考特別好很困難,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小沫在很久前就和我約好,我們說好要一起考差一些,以後一起去別的城市。相信這不是假話,因為我們的成績都在不斷下滑,這次應該也是半斤八兩。

我們算是朋友嗎?說是同類人也許會更準確。我們至少彼此算是瞭解,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當我在班裡感到尷尬時,至少還有這麼一個人偶爾可以說上幾句話,雖然我們都不愛說話。班裡的同學都稱呼小沫為木頭人,泥塑木雕的木頭人總是一句話不說地望著窗戶發呆,或許那是在思考宇宙、世界、人類的起源吧。我倆的對話也總是顯得毫無意義,小沫只會說些不痛不癢的話,還總是表現出無能為力、放任自流的樣子。哼,本來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我不會責怪小沫,反而應該說聲謝謝,至少讓我不總是那麼尷尬。

小沫還有一個姐姐,她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人,但就因為她性格太好了,所以我很害怕和她成為朋友,當我的朋友實在是太累了,我不愛說話,一味地猜我的心思沒人受得了,我不想讓她討厭我。所以...我長這麼大...好像連一個朋友也沒交過。其實在我的身邊也有許多我特別有好感的人,每當這樣的人出現時,我便會開始腦補畫面。我會幻想我們一起剪燭西窗、一起散步、一起坐公交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可到頭來全是假的,全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想出來的,我根本不願意過多接近別人。不光是害怕別人發現我自己的不堪,更是不希望過多瞭解到真實的別人。當遠遠地觀望時,我多半看到的都是別人的優點,可真正接近了便不然,每個人都有一副專屬的面具包裝自己,真正的真相終歸會讓人降低好感,那時可能會發現所謂喜歡的人其實和自己最初看到的相差甚遠。人們喜歡的根本不是那個最真實的個人,恰恰是腦中幻想出的期許中的存在。世界上真的有不戴面具的人嗎?不可能的。與其追求不帶面具倒不如願意將自己所有的面具一一展出,這倒反而成就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真實。

小沫和我今天一起來學校拍畢業照。是啊,又得假笑,可這畢竟是這麼多同學今後的回憶,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破壞了別人的回憶。整個年級的同學今天都聚在了籃球場這了,他們都有說有笑,還有許多人合影留念呢。班裡那幾位我假裝的好朋友也拉著我一起合照,我不想掃她們的興,好聚好散罷了。

後來...那位同學也跑過來,他也來找我合照。我最討厭的就是給我自己拍照了,可是他...他這麼些年畢竟花了許多心思,當然,還有錢,反正後會無期了,就算是作為感謝,也只能答應他了。他又問了以前的那個問題,我不好意思拒絕,只能隨便找來小沫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沒事,他不僅沒有難過反而笑呵呵的,隨他好了...

乍一看挺奇怪的,班裡居然又有幾位男生來找我合照,我平時和他們並無過多往來,不過既然已經要散夥了也就由著他們了。就在不遠處,班裡一位男生被一大群女孩圍著,輪流等著和他拍照。對於這個人我幾乎沒有記憶,因為他在班裡比我,不,比小沫的話還要少,他的聲音更是完全沒有印象,這張臉也像是第一次看見一樣。他在班裡的座位離我最近,就在我右邊隔了一個過道。我們班的座位是固定不變的,但實際上,我們倆從來沒說過話。這時,經由身邊的同學解釋我才知道原因,這人是我們學校的校草。難怪這麼多女孩和他合影,可這個人太內向了,平時我真的沒怎麼注意過他。也難怪我和別人聊不來,在學校三年連校草都不知道,確實聊不下去。可我倒依稀記得班裡不少男同學也喜歡找他一起玩...不對吧,就算再帥,可這些男生總不至於全都是彎的吧......真是的,其實只要稍稍思索片刻我便能弄明白,原因並不複雜,如果把性別調換一下可能會更容易理解。女孩子總喜歡拉著一些漂亮的女孩到處逛,這樣顯得自己有面子,認識這麼漂亮的人,可以向別人炫耀。回想了下,以前體育課時還真有不少女生喜歡拉著我一起玩,這麼看來,我長得應該也還算不錯吧,至少個子也還算高。看來這種虛榮和性別無關,這畢竟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對於當事人來說,縱使享受了被人包圍的快樂,但這種感覺卻是虛假的,我不願這樣,明明就不怎麼了解對方,更沒那麼熟絡,卻又要裝得要好。這樣一來,我不是又成了工具了嗎,又開始表演了嗎...

站在這一堆人中,看著眾人說說笑笑,而我卻像一根甘蔗一樣矗在這。他們天真的笑容似是在相互訴說著一片光明的未來,他們哪來的底氣?也許都只是和我一樣罷了。或許只是因為他們的際遇與我不同,因此他們有了暫時逃避這條路可以走罷了,可難道他們就沒有困惑的時候嗎?至少現在,除了小沫,我依然是最不合群、最格格不入的那位。她們又來找我聊天了,而我呢,我也又開始和她們虛假地有說有笑,這是多麼荒謬。明明有這麼多人,可是我卻只能感受到我一個存在,這也許才是真正的孤獨寂寞吧。

照片拍完我便想離開了,可是這幾個人還在我身邊說說笑笑,離別的日子我總不好壞了他們的興致。此時離開是種折磨,但立於此地更是一種煎熬。許多情況都是如此,明明自己的事已經做完或者說這裡壓根沒有自己的事了,可卻偏偏不願意走,非得等到大家都走了才願意離開。其實沒有人會在意這麼一個從心裡出局已經成為局外人了的人的離場,在意這些的只有他自己。值得慶幸的是,小沫也受不了了,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拉著我一起回家,終於...結束了

我在等待著離開,似乎再次“舊病復發”,不過,我既然對於未來仍抱有一絲幻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又要一個人面對這些痛苦了嗎?說到底,我是個成年人了,難道真的就沒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嗎?我就這麼沒有用嗎?我真的就那麼讓人討厭嗎?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或者想做什麼,但是未來也許還不至於這麼糟呢?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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