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話說在前頭,夏日炎炎的大白天,我現在都還有點害怕。
說是因為剛看了一部國產驚悚片,你信嗎?
6月2日上線,又是崔走召的故事,劉軒狄當導演,盛冠森、王銘主演的《山村狐妻》。
我知道大家想說啥?
這些年,“國產驚悚”這個類型就像前幾年的青春片一樣,讓觀眾避之不及。就連故事的大結局,大家閉著眼睛都能猜到:
精神病、藥物致幻、胡思亂想。
這三大結局是個框,什麼故事都能往裡裝。就這,能把一看過幾百部驚悚片的漢子驚得大熱天冒汗?你騙gui啊?
但,看過劉導+老崔組合的《興安嶺獵人傳說》《龍雲鎮怪談》的,大概知道我在說什麼。
這些年的網絡電影,在驚悚片這一畝三分地,早就打下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民俗元素的充分應用,恐怖氛圍的渲染以及一些高級的鏡頭語言,再加上,盛冠森這樣專業演員的加盟,著實拉高了網絡驚悚片的水準,這個類型的熱度,也一路走高。
4小時,拿下愛奇藝飆升榜第一。
是虛火,還是真的發現了寶藏?看看網民評論,和我一樣想的真不少,“別說,還有點東西,同比國產驚悚懸疑屬於是高水平了”“小而美,真不錯。” “比gui更可怕的是人心”。
而我,願稱《山村狐妻》為今年最好的國產驚悚片,是最好,沒有之一。
憑什麼?趁著一場傾盆暴雨剛過,此刻烈日當空,我要速度快一點,趕在日落之前,把這個故事講完。
想聽的,坐近一點。別回頭。
1、 入戲:本以為是個鄉間怪談,沒想到是出羅生門作為打造過創下網絡驚悚片票房紀錄的《興安嶺獵人傳說》的組合,製作團隊沒有固步自封、單純延續此前“民俗串燒”的風格,而是比過去來得更加大膽。
當其它驚悚電影還在靈堂、升棺、紙人的世界裡來回打轉的時候,它從東北民俗裡找到了一條新路。
這條新路就是“狐妻”。
狐妖,又稱狐仙或狐狸精;在中國神話傳說中狐狸能修煉成仙,化為人形,與人來往,從很早以前,妖狐的傳說就流傳不息,很多老人們相信,狐妖的肚子裡,都是金子。
而本劇的故事,正是由此引出來。
故事開場,民國,荒村,破廟,大雨,大風呼嘯,夜色深沉。
被大雨困住的,有準備前往喇叭溝的戲班子,說書的瞎子,一位帶著孩子的美貌女子,還有,一群乘著夜色而來,押送一名殺人如麻的山匪頭子的巡捕。
這位山匪頭子,就是本片的關鍵人物之一——李半天。
雷雨交加,前路難行,一群人在破廟裡說起15年前怪力亂神的傳說——山村狐妻。
黑黝黝的破廟,陰森冷峻的配樂下,夜色中的燈火忽明忽暗。門外山風呼嘯,氣氛瘮人中,屋內還在說著東北詭異的傳說。
山村狐妻到底是真是假?至少在這段情節裡,得畫個問號。
正因為這個問號,驚悚效果也被直接拉滿。
緊接而來的故事,也與這個傳說密切相關。
看似不同來歷進來避雨的人們,其實或多或少,都和這個傳說有些關係,而隨著故事的講述,不同的人,也在不斷“補齊”這個故事。從而把這個故事,變成了一個羅生門。
最初的故事,出自瞎子說書先生——
話說15年前在茶杯村有一個爛賭鬼叫謝錦,本來小日子過得不錯,有一家客棧,不過謝錦好賭,欠了賭場23塊大洋,再不還錢,就得拿客棧抵償。
謝錦發現同村的窮鬼周權不知道為啥發了財,出手極為大方,就偷偷跟著他,結果發現他在盜墓,周權被發現了也不含糊,答應幫他還債,但要他跟自己一起幹。
原來周權是聽村裡的李半天說了,這墓中有成精的狐狸,若是能取到狐仙肚子裡的金子,自然家財萬貫。
比起觀眾已經看過許多遍的喪葬、鬼產子、養蠱術這些民俗奇觀,這段情節,當然新鮮。
恐怖驚悚的故事,加上真實逼真的拍攝,瞬間就能將觀眾帶入片中民國小村盜取狐仙香油的氛圍裡,這種氛圍對恐怖片的觀感顯然是有直接提升的。
驚悚氛圍下,電影的故事也剛剛開始。
就在兩人進入墓穴深處,找到狐仙,開始偷金子的時候,狐仙醒了。
再一抬眼,嚯!這墓穴深處,忽然開始山搖地動。
不對勁!
陰氣森森的墓裡,憑空出現的美貌女子,被那妖豔詭譎的紅光襯著,一看就是要出事的節奏。
到這裡鏡頭開始急速飛轉,周權告訴謝錦,一定要閉著眼睛,摸著繩子跑。
可謝錦沒跑幾步,就摸到了女人的細腰,哆嗦著睜開眼睛,發現眼前的美豔女子漸漸變成了人身狐狸頭的狐妖。
鏡頭再一轉,剛才的墓穴忽然變成了群狐的宴席。
坐在宴席正位的狐妖之首的老者跟他說,他進來摸金不追究,還可以幫他還清賭債,一個條件,他要迎娶一名——狐妻。
是不是,有些額頭冒汗了?別急著擦汗,更驚悚的還在後面。
下個場景,迎親的隊伍行走在荒山野嶺,謝錦手捧一隻母雞,轎子裡坐的卻不是人,而是一個牌位。
圍觀的村民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都說謝錦娶了一個狐狸精。故事說到這裡,我已經脊背冒汗,心驚膽戰。但這齣好戲,才只是剛剛開始。
還有,到目前為止的故事,都是說書人說的,但說書人的故事,都是真的嗎?別忘了,這個故事,可是一個羅生門。
2、 怪談:配狐妻,把人變羊,做法驅邪,電影中的民俗尺度是最大亮點雖然有諸多恐怖元素,但《山村狐妻》在本質上,並不是一部一般意義上的恐怖電影。
而更接近一部結合了民俗怪談的驚悚片。
而劉導+老崔這個已經將網絡驚悚片玩得爐火純青的組合,在本片中又亮出了三手絕活。
其一,鏡頭的尺度。
故事設定發生在民國農村,片中角色穿著打扮熟悉得很,三教九流,全員惡人。
狐妻、中式民俗故事、人間擺渡……看著熟悉的驚悚片場景,觀眾很容易就能入戲。
而最驚到我的,還是人皮客棧,白日接客,將人變羊,剝皮挖心。
電影中,瞎子的故事說完了,李半天從他的角度說出的故事裡,15年前,他跟著師父遊歷到了茶杯村,發現村裡空蕩蕩的。
只剩下謝錦開的客棧還在。
師徒二人遇上戲班,還有一位來暗訪的警察,一行人還沒叫菜,一臉煞白的謝錦已經端上了烤全羊。
還說羊是病死的,大家出個烤火錢就是。於是一群人大快朵頤,但師傅卻示意李半天不要動,還以齋戒為由,退出屋子。
李半天問師傅為什麼不吃,師傅讓他自己用牛招子看。
牛招子,又是一個東北民俗,傳說透過牛骨看過去,能看到許多不同尋常之物。
李半天拿起牛招子,往剛剛走出的房間一看,不看則已,一看是大驚失色。
桌上的哪是什麼羊,明明是人,羊圈裡的,也是人。
原來狐妖已經把村民都變成了羊,圈養在客棧中!
而狐妖這麼做,就是為了每天吃一顆新鮮的心來修行。
必須感謝導演手下留情,雖然看著這樣的場景,耐受度不行的觀眾還真會有點生理反應。但已經是導演剋制下的鏡頭表現,但即使是剋制,沒點膽量還真不一定能看得下去。
尤其是,紅光下幽暗的屋子,血紅色的村民,妝容怪異的店家和他的兒子,瞬間就讓人寒毛直豎。
說到底,這都是東北習俗被搬到屏幕上,對恐怖感的延展。
尤其是,當這些元素被巧妙融入故事中,帶給人的心理衝擊,要比畫面本身帶給人的震撼感強得多。
根植本土文化的好處就在這裡,這些我們長久牢記的習俗“禁忌”,最能喚醒我們內心深處的敬畏感,和天然恐懼。
以此為背景的驚悚片,簡直專往我的心理防線上橫跳。
其二,民間怪談、正邪對決。
前後兩輪,這好幾個故事的鋪墊,我個人對這部電影的觀感再進一層,從入戲進階到有了強烈的“沉浸感”,不自覺想要跟著兩位主角,一看故事的究竟,想看看這狐妖到底有多少本事。
也想看看這些怪談背後,又有多少人心生邪念。
沒多久,機會來了。
如果看過殭屍片,你是不是對道士手劃符咒,以一把桃木劍或銅錢劍降妖伏魔的段落印象深刻?
除了冥婚、狐妻這些民俗,影片也不忘巧妙地融入一些傳統港產殭屍片的元素,正邪對決是少不了的。
在李半天的故事中,面對狐妖步步緊逼,師傅索性與對方撕破臉,操起法寶直接對決。
比如,就地畫符,阻敵。
狐妖施法,眾人陷入奇幻空間。
這些我們港產殭屍片中熟悉的元素,無疑提升了電影的緊張感和視覺張力,也讓片中的民俗現象和志怪奇事,化作了精彩的動作元素。
而這些元素,在國產電影中已經“失傳”好久了,電影能還原出來,其實又何嘗不是,對林正英電影的致敬。
其三,鏡頭語言營造的中式驚悚。
看電影的時候或許感受不到,其實導演在鏡頭上,動了很多手腳。
“狐妻”本身就是個神秘的傳說,那種未知,對觀眾來說既有恐懼心理,又有獵奇心態。觀眾知道接下來會有驚悚的事發生,卻越是害怕,越是想看看後面還有什麼東西。
能給我們這種觀感,電影作為一部網大,可以說完成得不錯。
只有當觀眾和片中角色產生情感聯結時,驚悚效果才能直擊人心。顯然,《山村狐妻》追求的不是靠血漿式的一驚一乍嚇唬觀眾,而是想讓人在午夜夢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心裡發慌。
也就是實打實的,「中式驚悚」。
為了達到這一點,導演在電影中用了很多第三人稱“偷窺”的鏡頭。
很多地方,鏡頭總從障礙物的後端出現,有時候是在樹林背後,有時候是從門中的夾縫看過去。
更突出的,是影片的影調。
尤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紅和大綠,每當狐妖做法,這種大飽和度的調色就會出現,不僅反差感很強,造成視覺衝擊的同時,也很好地為劇情服務。
再就是,導演的運鏡,轉場,確實有一套,片中多個場景轉換,如同物換星移,完美的恐怖氛圍就這樣被渲染出來,而這種轉場本身,其實也就對應著中式民俗中的一個說法。
有了對中式驚悚的巧妙駕馭,再加上對動作、民俗等元素的巧妙運用,影片當然也就有了獨特的質感。
但光是如此,還不夠,驚悚只是一層皮,扒開這層皮,見到人心的,才是一等一的驚悚片。
3、 人性:本以為厲害的只是恐怖氛圍,沒想到人心才是最恐怖的在民俗元素的映襯下,影片的恐怖氛圍確實渲染得不錯,不過更打動我的,其實是影片羅生門式的多維敘事。
無疑,這對於主角的演技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家有兒女》中出演鍵盤一角,也曾出演《怒晴湘西》的盛冠森,表演令我刮目相看。
正是他的表演,又給這部電影注入了另一層人性的恐怖。
一開場,在說書人的講述中,他飾演的謝錦是個賊眉鼠眼,嗜賭如命,唯利是圖的小人。
而到了李半天的故事裡,他娶了狐妻之後,一臉煞白,看著不像真人。
更驚悚的,是在這個段落,狐妻一直沒出現,觀眾還想著這是躲在什麼角落裡呢,結果忽見謝錦口中傳出女子的聲音,接著他面色一變,露出一絲詭異的媚態,觀眾才發現,原來狐妻早就寄身在謝錦的身體裡。
但電影並非為了嚇人而嚇人,它有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
整個故事由兩個核心人物:謝錦、李半天,和三段講述串聯起來,貫穿全片,直到最後一刻主題昇華的時候,所有隱藏細節才全部拋出。
第一段講述,來自說書人,第二段,來自15年後的匪首李半天,第三段,就來自破廟中的神秘美人。
一開始,觀眾會以為她就是狐妻,但當謎底揭曉才知道,原來不是。
按照李半天的說法,他師父大戰狐妖,師父雖然道法高明,拼死扒下了狐妖三層皮,但狐妖還有兩層皮,逃之夭夭。
這15年來李半天落草為寇,日日修行,就是為了怕狐妖來報復。
但女子痛斥李半天在說謊,然後說出了最後的真相——
原來,李半天根本不是遊歷到茶杯村的道士,他就是茶杯村的村民。
謝錦也不是什麼偷雞摸狗的賭徒,而是茶杯村的首富,為人仗義。在茶杯村三年災荒之時,拿出了全部家產來救濟村民。其中就包括了李半天和周權。
但接下來茶杯村大部分村民完美詮釋了何為鬥米恩升米仇、窮山惡水出惡人。
三年大旱災時期,謝家一直在拿自己家的糧食救濟鄉親們。可是,旱災結束之後,村民白吃了三年糧食,已經懶得不想動了,依然指望謝家養他們。可謝家就是有金山銀山也被吃空了,於是村民們不但不知感恩,反倒天天暗地嘲諷。
更無恥的,是李半天和周權聯繫土匪,打起了謝家的主意,最終造成謝家未過門的妻子慘死。
所謂的狐妻,其實是謝錦仁義,在未過門的妻子死後,依然堅持迎她過門。
而為了遮蓋真相,李半天才故意捏造了山村狐妻殺人的故事。村民們不知感恩,口口相傳,以一己之力救了村民的謝錦,也就在眾口鑠金中,變成了娶狐妻害人的無恥之徒。
任何恐怖驚悚電影,到最後的內核,都會落在“人”身上。
這個故事的真相,還真是細思極恐。
確實沒有什麼狐妻害人,但村民的心,真是比狐仙更冷。
因為人心如此,所以才會流傳山村狐妻的故事。
當真相揭曉,李半天一口咬定那女子就是狐妖,眾人驚慌失措中,巡警**,副隊長殺死了隊長和所有人,其實是副隊長早就被李半天用重金收買,準備靠這個鬼故事來嚇眾人趁機動手。
狐妖足夠嚇人,其實不就是心裡有鬼?
到最後,李半天兩槍射殺了美貌女子,讓剩下的人自相殘殺,只留下一個人活著。
世間萬物,“人性”最為恐怖,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驚悚片永恆的源頭活水。
不過,最冷是人心,最暖也是人心。
就在李半天和副隊長坐船離開,一起去拿傳說中的金子時,船家忽然開聲了。他摘下帽子,露出毀容的正臉,原來是當年受過謝家恩惠的年輕。
他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炸藥,口中念著謝大哥和大嫂的名字,和這群混蛋同歸於盡。
謝家三年養人,耗盡家財,卻只養出這麼一個感恩的人,當年落難,一個幫他的人都沒有,這是莫大的諷刺,也是對命運和人性最大的無奈。
而故事的大結局,也是讓人無限唏噓,倖存下來的瞎子說書人,帶著女人留下的孩子一起唱出新的小曲。
影片當中已經死去的所有人,重新出現在鎮子裡,謝錦和他的妻子,回頭民然一笑。
故事到此為止。
電影依託於東北民間志怪傳說展開,為影片賦予了驚悚、懸疑的吸睛外表,而深挖的人性、直擊人心的故事內核,到最後一刻,才水落石出。
除卻恐怖元素,它真正做到了很多院線片都做不好的事:講好一個故事。
所謂“狐妖”,即便世界上真的存在,也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驚悚背後,最殘忍的人性,狐妖之惡,比起人之惡,實在是要單純得多。
狐妖的洞穴再深,又怎會有人心這麼深呢?
4、 破局:小而美的國產驚悚片,我就要挺崔走召與劉軒狄這些年,的確已經成為了網絡電影的王牌組合,尤其是民俗驚悚的題材類型,早已駕輕就熟,以驚悚展現人性,《興安嶺獵人傳說》就用過一次,在我看來,這一次故事的完整性,敘事的精妙,其實更勝上回。
導演劉軒狄對怪談氛圍的把控、編劇崔走召對民俗文化的深度理解都功不可沒,但歸根到底,是他們沒有硬蹭IP,販賣情懷,而是走出了一條自己的民俗驚悚怪談電影之路。
這些年,國產驚悚題材一直被困在創作的窠臼裡,影片往往“虎頭蛇尾”,但網絡電影,卻漸漸在貧瘠的土壤中,結出了自己的果實。
這些主創在創作“尺度”上來回試探,最終找到了自己能說,也會說的故事。
未來如何?我們的民俗怪談還有那麼多未知的故事沒發掘,沒說完,就繼續說啊。
把故事說下去,就是國產驚悚片新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