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Faraam_Knight
日落時刻，黃沙漫卷。一個腳蹬皮靴、頭戴氈帽，腰挎柯爾特左輪手槍的男人騎著馬從夕陽下緩步踱來，他將馬安置在一旁，然後徑直向一個酒館走去。當他推開酒館那破舊不堪、咯吱作響的沙龍門，先前還在大聲暢談的地痞流氓們啞然失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個沉默寡言的危險人物。
在危機暗湧的死寂之中，一個不識趣的小混混看不慣男人“故作深沉”的態度，公然上前挑釁，打破了這裡酒氣氤氳中暫時的和平局面。看似身強力壯，囂張跋扈的他，卻被外表弱不禁風的男人輕鬆制服。見此情形，這些烏合之眾們再也無法故作鎮定，他們蜂擁而上，氣勢洶洶，似乎想要將男人生吞活剝。
只見那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腰間的左輪手槍，隨著槍口爆發出刺眼的白光，幾人應聲倒地。而男子對此似乎習以為常，身上混雜著菸草和血腥味的他，氣定神閒地向門外走去，一切歸於平靜，只見他金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日落的餘暉之中……
西部故事裡必不可少的酒館，牆上張貼著懸賞令
這裡所描述的內容，是西部電影中的一個經典橋段。你或許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部傳統意義上的“西部電影”，但是對於上文所描述的場景，想必你已經爛熟於心了吧。西部牛仔，作為美國為了弘揚其主流價值觀、進行文化輸出而塑造的經典形象，其足跡早已遍佈世界各個角落。
而牛仔文化的載體，也從早期的小說延伸至電影、音樂以至於遊戲領域。於是我們能在遊戲裡看見諸如亞瑟·摩根、麥克雷和巴克這樣栩栩如生的西部牛仔形象。在本文中，筆者就將結合遊戲的案例，來談談關於“牛仔”的那些事。
一、孤膽豪情，美國英雄
要說各個國家和地區最具代表性的“英雄形象”，最為出名的，要數我國的江湖俠客、日本的武士、西歐的騎士還有美國的牛仔。雖然牛仔們出現的時間最晚，但他們的影響力，卻隨著美國強大的經濟文化輸出力而後來居上。現在我們所看到的“牛仔人設”，很大程度上也是吸取了其他文化中“英雄”的特徵而創造出來的。
荒野上的“孤鷹“是牛仔故事中常見的意象
無論是我國武俠作品中的體現出的江湖義氣，兒女情長，還是日本以《超級戰隊》為代表的戰隊系列作品，我們東方的英雄故事中，無處不講述著人與人之間的獨特羈絆和愛恨糾葛。而西部牛仔則通常被塑造成獨來獨往，向死而生的孤膽英雄：在由Gameloft開發的手遊《六發左輪》中，玩家扮演的主角巴克，就是一位在西部荒原上獨自對抗邪惡力量的牛仔。
2011年的《六發左輪》，是當初手遊界的翹楚
當然，我們平常所見到的粗獷而帥氣的牛仔形象，是經過藝術創作美化後產生的形象。歷史上真實的西部牛仔，只不過是美國歷史上眾多的西部開發者中的一部分。他們在歷史上真正興盛的時間只有幾十年之久，但其形象卻因為眾多的藝術作品而變得經久不衰，以至於成為當今美國精神和美國文化的一個代表。
二、勤懇的牧民，嗜血的屠夫
前文提到，我們平常所熟知的“西部牛仔”，是經過文學以及影視作品美化、包裝過的產物。鑑於牛仔們出現的時期較晚，藝術作品在塑造“牛仔”這一形象時，吸取了其他英雄故事的諸多靈感，才造就了號稱“最具有男性魅力”的美國俠客。《荒野大鏢客2》裡的亞瑟·摩根，就以其堅毅果敢、亦正亦邪的形象，在遊戲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就像歷史上真實的歐洲騎士們一樣，牛仔的故事也遠沒有小說中寫的那樣扣人心絃，跌宕起伏。西部牛仔這一身份，是隨著美國南北戰爭結束，西部開發的需求而興起的。當時美國德克薩斯州的西北部，分佈著廣袤無垠的大草原，對於農牧產品的巨大需求，加上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使得這裡成為了“牧牛王國”。
而當時的牛仔們扮演的角色，就是牧場主僱傭而來的放牧人員，就像電影《斷背山》裡所呈現的那樣。不過，牛仔並非都是像“麥克雷”這樣金髮碧眼，五官立體的歐洲人，真實的牛仔還有很多黑人、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在牧場中，最艱苦和低下的工作一般都被指派給了白人以外的種族，但是電影裡吃苦耐勞、不畏艱險的牛仔卻是清一色的白人角色。
牛仔、牧群以及“方山地貌“
遊戲還有電影中，西部牛仔行俠仗義，槍法了得。尤其是《正午》中的牛仔飛速拔槍，一擊制敵的“名場面”，成就了西部牛仔的代名詞——快槍手。然而，歷史上的牛仔可不能像麥克雷一樣，嘴裡念著“午時已到”這樣的中二臺詞，拿著左輪手槍大殺特殺。
麥克雷與“正午”
真實的牛仔們，幾乎沒有機會摸到槍支。再加上當時美國牛鎮中的酒館和娛樂場所極為稀缺，藝術創作中，那種大規模的槍戰根本不可能發生；更不可能有“牛仔出身的警長”挺身而出，除暴安良，贏得金髮女郎的愛慕，為小鎮帶來安寧。
《荒野大鏢客2》裡，亞瑟一行人因為幹了不少殺人放火的勾當，而受到賞金獵人的追捕，於是他們不得不逃離黑水鎮。許多遊戲中經常出現的“賞金獵人”元素，也是西部牛仔故事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歷史上美國西部確有“重金懸賞人頭”這種事的存在，不過受到懸賞的可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法外之徒，而是這裡的原住民——印第安人。
一個典型的西部小鎮
1703年，新英格蘭地區在立法會議上宣佈，殖民地的民眾只要獲得一塊印第安人的頭骨皮，就能獲得高達40英鎊的獎勵。這一個規定又被稱為“獵頭令”。關於印第安人和美國人之間的恩怨，可以參考《荒野大鏢客2》中，印第安人和美國軍隊發生衝突的劇情。
很多遊戲中虛構的，出現超自然力量的地點，也曾經是美國人殺害印第安人的屠宰場，例如《寂靜嶺》裡的寂靜嶺，原本是印第安人的宗教聖地。印第安人遭遇了屠殺和喪失家園的痛苦，美國卻只是以“感恩節”這樣的形式來粉飾太平。這也是以西部牛仔為代表的美國西部開發者，被後人詬病的主要原因。
“文明“與”野蠻“的衝突
三、同一個世界，不同的夢想
（1）可望而不可即的精神偶像
這一段的小標題，取自國內媒體撰寫的以“西部牛仔”和“人工智能”為主題的科幻美劇——《西部世界》的宣傳語。之所以選用這一句宣傳語，是因為筆者覺得：除了美國本身巨大的影響力外，人們對於牛仔文化所寄寓的共同夢想，和牛仔身上所體現的精神象徵，才是牛仔本身曇花一現的存在後，牛仔文化卻得以經久不衰的原因。
首先，西部牛仔作為美國歷史上西部的開發者，象徵著人類勇於開拓進取，勇於征服自然、探索未知的勇氣。人類需要敢於探索未知領域的英雄，而對於個人而言，我們的“未知領域”就是自己“舒適圈”之外的部分。一個人倘若永遠安於自己狹小的一隅，故步自封，那他就會成為那井底的青蛙，永遠無法親眼目睹這世界的絢爛和瑰麗。
於是，我們需要像“西部牛仔”這樣的精神偶像，來為原本平凡乏味的現實增添一些趣味，來引導我們邁出通往未知的一步。就好像我國仗劍行義的“武俠”一樣，承載著我們對於愛情、對於生活和對於自身非凡能力的爛漫幻想；所以我們總是會對這些形象感到痴迷。
（2）對於安然閒適生活的嚮往
其次，西部牛仔的生活方式，也反映出現代人對於當前生活狀態的厭倦，和對於自然生活方式的嚮往。鋼筋混凝土森林裡日復一日的往返通勤，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糾紛，和各行各業普遍存在的 “內卷”現象，早已經讓人們心力交瘁。
而西部牛仔們，騎著矯健的駿馬在廣袤的西部原野上狂奔，舉目即是瑰麗雄奇的“方山景觀”，俯首可見深不見底的裂谷、歡湧奔騰的溪流……就像《荒野大鏢客2》裡所展示的那樣：在如此廣袤靜美的西部世界中生活，人的心胸也會隨之變得開闊，迎來久違的釋懷。
鄉村音樂在當今音樂種類中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而起源於美國西部的它，自然吸取了牛仔們牧歌等音樂的靈感，其中特點比較鮮明的就是牛仔搖擺舞曲。
於是，當你仔細聆聽一首鄉村音樂時，你的腦海中會浮現出那寧靜柔美的廣袤牧場，你會聯想到騎著馬兒於河邊漫步的粗獷牛仔，你會聯想到於甜蜜的家中靜候你歸來的佳人……
伴著婉轉的口風琴和吉他，哼著悠揚的民間牧歌，沒有急功近利和案牘勞形。這種“歸園田居式”的生活，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吧。
（3）浪蕩落魄，遊子俠心
最後也是最為特殊的一點，是西部牛仔身上所體現的樂觀與奉獻精神。這一點我們可以結合《荒野大鏢客2：救贖》裡的亞瑟來理解。該遊戲背後的開發商“R星”，作為美國本土的開發商，對於美國文化的解構，自然是生動而準確的：從洛杉磯的日落霓虹、紙醉金迷；再到西部荒野上幫派的興衰消亡，以及其時代背後特殊群體的細節刻畫，每一段故事都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亞瑟·摩根，作為一位典型的“西部牛仔”，他的身上最能體現出那個特殊群體的精氣神，最能激發玩家們探索那個特定時代的興趣。我們很難單純地將亞瑟認定為一位英雄或是惡棍：因為他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卻又為了朋友而一次次鋌而走險，最後倒在了黎明到來前的山丘上。
亞瑟是一位樂觀的人，因為他面對自己內心道德的矛盾和衝突時，仍堅信自己和朋友們可以苦盡甘來；當他內心對於達奇的信任一次次地動搖，他卻仍對於這位父親般的角色抱有希望。他身上的樂觀和堅毅，正是西部牛仔們的核心精神。
亞瑟也是一位甘於奉獻的人，身為亡命之徒，他的槍下有著無數的冤魂。然而，在幫派分崩離析，目送朋友離去的過程中，他內心的遲疑和困惑，也昭示著他內心的善良尚存。亞瑟的身份是那個時代特殊的產物，他的存在也註定要隨著那個時代的逝去而消失。不過，最後一刻他仍在擁抱自己內心的那一份善良。
他的生命在其朋友身上得到了延續；他的身體，則消失在了孤寂壯美的西部世界裡，完成了對其荒唐一生的最後救贖。
“我們是賊盜，置身於一個棄我們於不顧的世界裡。”
結語
對於同一種形象的解讀，從來沒有標準的唯一答案。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們既不應該脫離歷史，只看到西部牛仔的藝術形象；也不應該一味地批判他們在歷史上的血腥與罪惡，將藝術創作和歷史現實混為一談。
我想也只有這樣，才能準確理解亞瑟那“亦正亦邪”的特質吧。
“這個世界上好人不多，所以你要成為一個好人。” ——亞瑟·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