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婭摘下兜帽，跟著赫伯特走進這有些令人陌生的小鎮。
路過的店鋪、居民區，還有小鎮中央的鐘樓，都有些年代了。
路上行人三三兩兩的路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平靜生活的煙火氣。
她不知道赫伯特為什麼要帶她過來，只是，看著這裡安寧祥和的樣子，連她自己都感覺有些放鬆。
一天，兩天……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撐多久，也不知道赫伯特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
只是，如果讓自己開心是他的願望，那剩下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她也願意陪他一起度過。
她只是在祈禱著，多過一天，只要再多過一天。
不要露出什麼端倪，不要引起他的疑心。
可她已經忘記了很多事。
她記得阿米婭，記得凱爾希。
可更多的部分，已經有些模糊。
赫伯特和自己說著話，談這附近的變化。
我以前來過這裡嗎？
我們在一起很開心，足夠了。
我的愛人……我們在一起，足夠了。
我們就這樣下去。
她在心裡默默地一遍遍重複著這些名字，這些詞句——直到自己逐漸喪失對這些表達的意義感知。
他們四處打聽，終於在準備預定的旅店裡問清楚現如今是誰在管理這個小鎮。
這時，赫伯特注意到特蕾西婭的表情有些沉重：“怎麼了？”
特蕾西婭趕緊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在看周圍。”
“周圍？”
“嗯。在卡茲戴爾，這樣的地方可不多見。”
“的確。治理有方啊。”
“我們以後……要不要在這樣的地方隱居下來呢？”
“看來你不是一般的喜歡這裡。走吧，咱們趕緊去見見，現在這個小鎮的鎮長。”
赫伯特已經提前打聽過了。
在自己離開之後，這裡的小鎮的確恐慌了一陣，不過很快就選出了新的鎮長，還一直任職到今天。
只不過，他沒預料到的是，新鎮長居然沒有選擇入駐自己原本的住所，而是選擇把他的家當成新的辦公地點，甚至平時還在繼續做著他的工作——兜售一些廉價的飾品和修補一些壞掉的首飾。
他們吃了午飯，才趁著中午沒什麼人的工夫去找那個老人。
老人正好也在店裡，坐在椅子上，靠著門打盹，直到赫伯特輕輕敲了敲門， 老人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來人，露出一個慈祥的笑臉。
只不過，他慢悠悠地說出第一句話就讓特蕾西婭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領主，多年不見啊，您還是一點兒沒變。”
赫伯特拉著特蕾西婭坐在一邊的木椅上，也笑道：“確實。上次一別，過去得有十多年了。”
“這位是？”老人昏沉的目光落到他旁邊的女人身上。
“是我妻子。叫特蕾西婭。”
“您好。”特蕾西婭簡單問候了一聲。
老人沉默了半晌，彷彿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露出恍然大悟似的表情：“我想起來了，當時，你們就在一起吧？”
“不算是。當時我們還只是……朋友。成為夫妻是最近的事。”赫伯特道。
“看你們的樣子，在一起很幸福。”
“差不多吧。”
“那麼，您這次回來，是為了接管這裡？”
“不。你做的很好。還是讓這裡自然發展吧。”
“這樣嗎……那您這次回來……”
“到處轉轉，順便找幾個人敘敘舊。”
老人嘆了口氣：“沒多少舊人啦……這些年，咱們這裡有您留下的東西，也不怕什麼外人打歪主意。只是……十幾年過去，連我也要入土了。”
“你還硬朗得很。”
老人搖了搖頭，咳嗽了一聲：“咳……最近，老是想起我家那口子。明明都走了快三十年了，可我老是覺得，她還沒走。她又回來了。在我旁邊，看我做飯，做首飾。她還會笑話我，笑我老了，手上沒勁。我當然不服氣，但……不服不行。她的手是真巧……她幫我把東西切好。我夠不到的地方，她一下就摸到。我問她，是不是要帶我一起走，她卻不說話。唉……領主啊，這座小鎮，怕是後繼無人了。”
“怎麼不想想，交給年輕人？”
“我倒是想。可我不死，都沒人願意搶我的活做。誰知道我死後會如何？”
“天塌不了的。”
“或許吧……哦，對了，您的住處，我們一直留著。只是會維護外圍，裡面依然年久失修，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必了，我們已經在附近的旅店定好房間了。”
老人同赫伯特又聊了很多。
特蕾西婭對他們聊的東西沒什麼實感，只是覺得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們之後去了小鎮的許多地方，一直玩到太陽落山，才回去自己的住處。
晚上，狹小整潔的房間裡，特蕾西婭被赫伯特抱在懷裡，兩人完全坦誠相見。
“赫伯特……”特蕾西婭朝他懷裡靠了靠，身上還留著些激情過後的餘韻，“今天下午那個老人，他的妻子是怎麼……”
“嗯……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咳，其實是不年輕，中年吧。人到中年，十幾年前因為收養了幾個朋友的遺孤，導致自己一直沒結婚。某天，這個小鎮上來了個遍體鱗傷的僱傭兵。這人冒著被追兵弄死的風險，把她留住，悉心照料。本來這爛好人只是心中不忍，誰知道這照顧著，兩個人竟生出情意。他早已經把那幾個孩子撫養成人，了無負擔；而那個僱傭兵也無牽無掛。雖說年齡差了十幾歲，這倒也不是什麼問題。”
“那，他們之後……”
“怎麼說呢。那女人之後給他懷了個孩子。可就在五六個月的時候，她之前的仇人追上門來。她帶著身孕，拼命把那幾個人幹掉，護住自己的丈夫，但自己卻因為新傷舊傷，器官衰竭，沒救過來，就帶著孩子一起走了。”
“……”
“命運這東西……真難說啊。這種事還挺常見的。顛沛流離多年，好不容易碰上個接納自己的人，卻因為這樣的意外喪命。我當時也不在鎮上，回來才聽說這件事。我還參加過他們的婚禮，結果卻弄成了這樣。哎……說到這個，我也有些難受。畢竟我要是晚走兩天，這裡的防禦機制也能運作，我還能幫上一把。結果或許也大不相同。”
“赫伯特……我們再來一次吧。”
特蕾西婭起身，坐在赫伯特身上，自己調整好姿勢，想要重溫剛才的激情。
“有危機感了？其實大可不必。”
“沒有。我就不能滿足一下自己的慾望嗎？”
“特蕾西婭，你還記得咱們彼此第一次的時候嗎？”
“……那麼久的事，誰還記得。”
赫伯特抱住特蕾西婭，不讓她自顧自地亂動，輕聲說道：“那天晚上，就和現在一樣。只不過就咱們兩個在會議室裡，揹著大家吵了一架。”
“沒印象了。我們吵架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吧。”
“你像往常一樣去哄阿米婭睡覺，我回自己的房間整理文件。一會兒，你端著一杯咖啡進來。”
“好像有些不太妙的回憶。”
“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在咖啡裡放鎮靜劑……我都不知道你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清楚這東西對我完全沒用。喝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直到自己有點兒犯困的時候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住口！不要說了！”特蕾西婭羞怒地喊道，一記頭槌直接撞上赫伯特的額頭。
“哈哈哈哈……”赫伯特抱著她翻了個身，魔王的頭槌對他顯然沒什麼作用，“當時，你也是像剛才那樣爬到我身上，然後我就像這樣一轉攻勢……然後該發生的就發生了。”
“……第二天，凱爾希氣壞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對咱們露出那種表情。”
“我也沒想到第二天咱們兩個都睡過了頭，凱爾希還以為咱們碰上事了。也難怪。為數不多靠譜的人一下子少了兩個，這個會還怎麼開。”
她朝他懷裡靠了靠，臉上浮出一絲緋紅色的輕笑：“沒辦法嘛。我可沒忘，你天天嚷嚷著要跑路，我們可少不了你。”
“嘖……說得好像為了留住我不惜違心獻身一樣。雖然聽上去就很讓人興奮，但好像不太對吧？”
特蕾西婭板起臉：“不然呢，你以為還有什麼？”
“這樣啊，看來我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彼此的關係。”
“……只是，那時我有些擔心。有那麼一天，如果你不在身邊的話，我恐怕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
“親愛的，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或許就註定了我們的緣分。”
“是啊……我們的緣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特蕾西婭？”
赫伯特低頭看她，她正像以往熟睡的樣子，呼吸平靜而安穩。
他低頭輕吻她的雙唇，正如每次睡前兩人習慣的那樣。
“晚安，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