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骸与残骸的残骸中,他醒了过来,一无所知,没有身份,也没有记忆,若身边人对他说他是警察,那他便是吧,这就是《极乐迪斯科》的开局,我玩过的游戏中最独特的开局。
他的精神破裂成了二十份,就像他所处的城市,不论向内探索还是向外看去,世界都是一片混沌,他以为自己是预言末日的审判警察,或者是只是为自己失忆前的所作所为唯唯诺诺的道歉的抱歉警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桩命案,报案人是谁尚且不知道,尸体还已经被挂在树上一周了,街上的小混混天天对着尸体扔石子,石子打在已经程巨人态的尸体上,发出“嘭,嘭,嘭”的声音,而所有人只是熟视无睹,他们好像都有更重要的事。
探案,其实和一个失忆的疯子探索世界是一样的,当然,也和这样的疯子探索自己没什么不同,不论如何,你能指望一个没有警徽丢了配枪的疯子做什么呢?他甚至连自己都管不好,谁会去要求他管好周围呢?还好,人总是对抱有权力的人格外宽容,比如警察,他在自己下榻的旅店里靠装疯卖傻赖掉了自己造成的破坏的维修费,又在大街上逢人便问自己所在的这里是哪,渐渐的,他好像有了点概念:他已经在这里了三天,除了探案的事情,其他的他都做过了,在这个国际托管的城市,这个群岛国家,这个正在罢工的破旧的世界中心。
他在厨余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可能是自己的警察笔记,上面记载的那个功勋刑警和自己眼前所见的喝酒把自己喝到失忆的傻逼似乎并不相符,他越发确信自己是个冒牌货,唯一在推动自己继续查案的,是组织给他派来的助手——金·曷城警督,破碎的精神里尚且还有理智的部分告诉他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归他们管——一个冷漠的远视眼和一个醉酒的疯子——那么这个案子没机会破掉的;完全疯狂的部分则陷入了迪斯科的狂欢中,既然这一切都是末日的前奏,那么把让疯子探案作为末日的推手也还不错。
身边的人大多相信是工团杀掉了死者,一个雇佣兵,因为他为公司卖命,公司的压榨让港口开始了罢工。在公团的信仰康米的律师的指导下,工团代表的证词似乎印证了这些,不过尸体不这么认为,身边的氛围也迫使他朝更深的阴谋思索——如果罢工是为了工人权利,那么工团为何封闭港口拒绝谈判,又为何派出一个种族主义的法西斯镇守大门,门外最焦急的为何不是公司的谈判代表而是所谓的“工贼”?更进一步,当见到工会主席以后,他为什么自信自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前任主席怎么了,他贪污了多少才能把自己吃得这么胖,罢工后公团的钱是哪里来的,他说这是康米主义的斗争,可为何斗争的焦点却是争取港口的股份?他掌握了城市,城市的司法,监督和统治都出于他手,经过公平的选举,他和他弟弟轮流当主席……稍等,主角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康米主义,他只是在拎着塑料袋到处捡瓶子卖钱罢了。
在捡瓶子的过程中,他又认识了不少人——一对相信岛上有一种神话物种的动物学家夫妇,到处宣扬读书有益于启智却迷信于自己开的店生意不好是被诅咒了的书贩子,来岛上学习艺术的地下同性恋爱好者,还有国王的时代的前朝遗老,曾经试图追梦做电脑游戏却意外发现现实世界存在一个2mm的孔洞的程序员,想把教堂改造成夜店的青少年,穷的荡气回肠的渔村里最后的几个活人,啊,还有公司的谈判代表。
不要被人的第一印象欺骗,谈判代表是唯一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是唯一会给他详细解释他所处的破碎的现实的人,却也是撒谎最多的人。她说自己是极端自由主义者,在大革命中因为懦弱才倒向了外国干涉势力;她说岛上有来源不明的毒品交易,可以利用因罢工而彻底停滞的货运车流调查;公司派来的佣兵还有两个活着的,他们藏起来了;以及,自己无能为力。实际上呢,她本人就是公司的股东,决策层的一环,外国干涉势力的代表,也是派出佣兵的人,所以佣兵的数量她怎么会记错?不过这一切只是知道了真相的我的一句感慨罢了,她还是提供了一些世界的历史的,比如工团是怎么在大革命中推翻嗑药的国王的,外国干涉军又是怎么屠杀工团的,如今的时局下国王的雕像又是怎么被树立的,工会又是如何成立的……似乎有的人点了点头,历史是螺旋上升的,而我只是在看着这个破败的街道,想着,经历了这么多,一切怎么反而比最初还要差劲了呢?
时间由不得他多想,雇佣兵报复性地屠杀只是时间问题,不论是理性上的拯救众人,还是疯狂地想要参加世界末日的狂欢,他都必须尽可能的多做准备,或者多捡几个瓶子卖点钱。报警的人找到了,而她却只是在谎言后的谎言中躲藏,公团代表也终于愿意沟通尸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处处维护报警的人。如果世界上还有谁知道末日将至,那么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知道这个的人是个疯子,其他人只是纠缠着,狂舞着加速着世界的末日。
当只能靠自己时,疯子也可以爆发出强大的推理能力,工贼头领其实是公司的雇佣兵,他们借着反对罢工监视工会;工会主席根本没杀人,不过他不在乎,他要的就是借口和战争,或者单方面的被屠杀,不论如何,他都可以踏着自己人的尸体获得更大的利益;动物学家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寻找一生的神话竹节虫只是个传说,失望的离开了;书贩子决定连表面的体面都不要了,转行当灵媒;前朝遗老只是碰巧救过一个王公,而又很喜欢自己被授勋的制服,他的伙伴只是因为工团的薪水不错所以帮工团写传单,不是信仰;青少年的夜店需要制毒来资助运行,而这毒品的来源更有趣;谈判代表发现工会要的就是来自自己的屠杀后终于慌张离开。他甚至发现了世界的深层现实,为什么这明明是个群岛国家,却几乎没人用船,因为这个世界被灰域包围,灰域凝结成为海洋,群岛被外界发现时已经是外界的第八批探险队了,前七批失踪了五批,疯了两批,随后外界的道德主义领导人被捧上了神坛,成为了一种信仰,只有坚定信仰的人才可以穿越灰域,而灰域在扩张,世界真的在走向末日,其中一个扩张的位点就是程序员发现的直径2mm的空洞。
随后就是世界末日的另一种形式,屠杀开始了,凶手却没有找到,即使最完美的情况,他的下半生都会变成个瘸子,而其他人,则死伤惨重,似是什么都没能阻止,却意外带来了真凶——一个大革命的逃兵,却坚称自己在地下战斗了43年,直到他的最后一颗子弹。
故事的结尾竟然是康米工团的大革命,似是一种巧合,也是主创的有意而为之,主角这个疯子经历了很多,却始终在围绕康米或者主义、信仰……随便什么,但当你仔细回味那些帮助过你的人或者你帮助过的人,工会主席不像康米工会的人,动物学家放弃了自己的研究,谈判代表放弃了谈判,报警的人放弃了商业间谍的人生,前朝遗老不是保皇党人,他的伙伴不是工会主义者,甚至真凶都不是为了自己的信仰杀人,只是嫉妒……联想到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战争残骸,墙角下的血迹,墙上的弹孔,我不得不悲伤地承认,从某种意义上,人类是进化了,在自然选择中,愿意为了自己的信仰坚定无畏的奉献一生的一代人已经被枪毙了,留下的都是圆滑世故的胆小鬼的后代了吧。
不过这真的是作者想表达的吗?在主角的梦境中,让他为之疯狂的那个女人化身成了道德女神,她手持权杖头戴桂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身无分文的主角,走向了资本主义。随后,身边的芦苇丛动了,从里面走出了动物学家毕生都在追求的竹节虫,它一直存在,虽然隐藏着,不过它真的存在,就像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没有人在为康米而战,哪怕是43年前的幽灵,不过它真的存在。
为了本文的完整,最后一句话我其实不应该继续的,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一嘴,这个游戏来自爱沙尼亚,一个前苏联加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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