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未發覺,母親是啥時候變了的。
她不再動不動就朝我發火,也不會因為一點小錯便動手打我,以往能挨一頓揍的,如今都只見她甩我個臉色,便輕易揭篇。
那晚上,母親做了魚,原先一家子人,正吃的好好的,我不知怎的,兀地變了臉色——竟是被魚刺卡了喉嚨。
母親為我找了醋和饅頭,結果都無濟於事。她心裡著急,我心裡則害怕,不覺間便哭了起來。
“你哭啥!哪有啥魚刺?是扁桃體發炎了,趕忙兒就好了!”
母親想法子安慰我,但我卻不聽不聞,只顧著哭。
不多時,許是她耐不了煩了,便動手打了我,最後是咋了?只記得父親拉著我出了家門,買了兩包跳跳糖才哄好了我。
之後的某次上學,母親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剛出家門沒多久,我便瞅見地上躺著一塊錢,我喊停了母親,只說了“地上有錢”,可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母親轉手便給了我一巴掌。
她雖是打得不痛,後來也是道了歉的,但我心裡仍是藏著委屈。
諸如這般的事,還有許多,譬如家裡蓋房子的時候,我同發小去了同學家玩,沒知會母親,回來後捱了頓打,還有晚上怕黑不敢去屋外的茅廁,便拉了褲子,之後也是被狠揍了……如今細想起來,也只得怪我活該。
大概在我讀著初中時,曾意外打碎了盤子,母親只是惡狠狠地說了句“你是好挨攛了”便沒了後話,此後,母親就再沒這般過了。
高中兩週放一次假,週六早上十一點左右到家,週日下午差不多三點再從家走,到了高三,這時間便又被壓縮了一番,週日早上八點就得趕車了。
好在,還能在家裡吃上一頓好飯——每每回家,母親都會做一大桌子菜,就像是在招呼客人一般。
“你在吧,讓你爸收拾。”
吃完了飯,母親見我要下炕,便同我說道。
我是要去收拾飯桌的,以往在家,這活兒便是我幹,母親覺著我剛到家,身子睏乏,便想勸了我回到炕上。
“沒事媽,正好吃了飯,下去活動消食兒。”
我一邊說著,一邊端起飯桌,打算把那些飯盤子一塊兒收拾下去。
但正當我要轉身的時候,不料飯桌的一角撞在了門框上,前頭的飯盆盤子直直地從飯桌上滑了下去。
乒鈴乓啷的聲響,惹得聽書的父親也摘下了耳機。
我則是心裡嘀咕著“壞了壞了”,又連忙放下飯桌,搶救著剛落在地上的飯菜。
原以為母親得大發脾氣的,沒成想先來問道我。
“沒讓桌子抵著肚子吧?”
“沒!媽,我這……”
“那就行,別再給我大兒撞出個毛病來!”
說完,便一巴掌拍在父親腿上。
“快替你兒子收拾去,我腰疼,不下去了。”
我聽著母親的話,心裡除了一陣暖和,便只剩下沒捱揍的彆扭勁兒了。
如今的我,已經上大學了,幾乎天天晚上都同母親通個視頻電話,即便如此,她還是惦記著我,雖沒直說讓我回家,但總是查顧著放假的日期。
我則是安慰著母親,不要讓她太心急,這一天天的,試不著便過去了。
“你不在家,就覺著這一天過得慢了。”
母親唸叨著,數算著日子,我未曾教她用手機查日曆,不知曉,不識字的母親是怎麼無師自通的。
這般想著,我竟也心急了些,許是越長大,挨的揍雖是少了,家卻越難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