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令狐
原創丨遊戲獵
字節越來越像騰訊了。
5月9日，拳頭遊戲在美國洛杉磯對沐瞳科技提起訴訟，訴訟的原因，是拳頭遊戲認為沐瞳科技旗下的《無盡對決（Mobile Legends:Bang bang）》這款遊戲，從2015年開始就在持之以恆地抄襲《英雄聯盟》。
這兩家公司，一個主場在北美，一個盤踞在東南亞，看似八竿子打不著，實則淵源深厚——拳頭遊戲的母公司叫騰訊，沐瞳科技的母公司是字節跳動，根子上來說，不管打到全球哪個法院，骨子裡都是中國頭部互聯網公司的互相鬥法。
很可惜，有“南山必勝客”之稱的騰訊，沒能護住自家拳頭遊戲，官司打了幾年，到目前為止都沒佔到多少便宜，要麼因為存在管轄權爭議而擱置，要麼不痛不癢，對方該抄繼續抄。
誰能想到，騰訊有天會被抄襲搞得束手無策呢？尤其對方的路數還那麼眼熟，避開騰訊主要市場，用像素級的平替產品跑馬圈地，等著有一天李鬼能搞死李逵。
抄遊戲？不，這抄的是騰訊的發家之路。
一、用Ctrl+C借鑑
先聊一個核心問題：到底抄沒抄？
拳頭遊戲主張，自2015年開始，沐瞳科技就在長期抄襲《英雄聯盟》端遊及手遊（端遊為主）的美術、UI、宣傳物料。譬如沐瞳旗下首款遊戲《Magic Rush：Heroes》，在上線時裡面的很多英雄，就抄襲了lol英雄的外觀、原畫，甚至包括英雄獨特的技能。
這款“Psion of Tomorrow·Guinevere”與《英雄聯盟》的“K/DA阿狸”的相似度，就很難讓人把二者看作簡單的“撞創意”、“借鑑”——配色方案都是亮藍色與紫色，幾乎相同的紫色水晶狐尾，高度接近的技能與屬性。
不能說涉嫌抄襲，只能說一模一樣。
當然，也不是所有英雄都那麼像素級相似，下面這兩組就別具匠心地對性別做了微調，很容易讓人產生娘化同人作品的錯覺。
除了英雄，拳頭遊戲的訴訟書裡還提出，沐瞳抄襲了《英雄聯盟》的遊戲機制。
《英雄聯盟手遊》有一項焦點瞄準功能，允許玩家選擇要攻擊的目標，然後按住並拖動攻擊鍵進行攻擊。在拳頭增加了該項功能後，沐瞳也為《無盡對決》加入了類似的功能並稱其為“智能瞄準”，後又移除了該功能。
至於抄襲重災區，遊戲宣傳物料方面，拳頭給出的證據實在太多，各位自行品鑑吧。
甚至有玩家發現，《無盡對決》的背景音樂都抄英雄聯盟。
而根據訴訟書看，沐瞳早就知道自己旗下游戲存在侵權風險：
2016年，拳頭與Elex（沐瞳旗下首款遊戲《Magic Rush：Heroes》的海外發行）進行談判後，Elex讓沐瞳對遊戲裡的角色進行了修改。此次爭議讓拳頭認為沐瞳已經意識到拳頭在lol的知識產權。
然而沐瞳並沒有收斂，又先後拋出《Mobile Legends: 5V5 MOBA》《Mobile Legends: Bang bang》這兩款遊戲，一而再、再而三“借鑑”《英雄聯盟》。尤其在沐瞳投身字節懷抱以後，有消息稱沐瞳在2021年9月完成了《無盡對決》的國服內測，大有要在國內市場上和騰訊幹一架的氣勢。
倒也不難理解，畢竟被追究抄襲的新仇，和創始人被騰訊掃地出門的舊恨，都值得沐瞳和騰訊死磕。更何況，現在沐瞳還有字節跳動做後臺。
二、歷史的玩笑
雖然主要市場在東南亞，但沐瞳的創始團隊，可是不折不扣的國內遊戲人。
2014年1月，騰訊的《王者榮耀》進入開發階段，幾乎同時，一個叫徐振華的騰訊在職員工，悄悄成立了一家遊戲公司，從騰訊等遊戲公司四處挖角，組建了自己的小班子。
2019年1月公示在“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網”上的《騰訊上海公司與徐振華因競業限制糾紛一案終審判決》顯示：
“徐振華於2014年5月21日被通知並立即接受騰訊上海公司內審部門的面試調查，得知因在外設立公司，違反競業限制，勞動關係當場立即解除，當天沒收員工門卡、驅離工作場所。”
後來徐振華因為違反競業限制，被騰訊解除勞動關係，還在辦公室裡被沒收了門卡，遭到驅離。
誰也沒想到，短短11個月後，他創辦的小公司就做出了《Magic Rush: Heroes》，開始大舉吞食騰訊還沒來得及下手的東南亞市場。
要對抗騰訊，即使是在對方沒注意到的市場裡，也需要拼盡全力。在遊戲面世之初，沐瞳採取了“All in”策略，每天單買量就要虧損30多萬美金，最危機的時候，廣告費用的債務就有兩個億人民幣，現金流接近枯竭。
但沐瞳撐住了。等到騰訊的海外發行商SEA集團帶著《王者榮耀》海外版《傳說對決》，終於在2016年9月開始開發東南亞市場，沐瞳已經站穩了腳跟。
這一幕，頗具些黑色幽默——當初騰訊就是靠著幾乎一樣的路數，搶下了韓國遊戲大廠Nexon的中國市場。
在文章《韓國商業鉅子，在夏威夷死去》中，我們曾經介紹過這段歷史。2003年，Nexon旗下的《泡泡堂》和《跑跑卡丁車》進入國內，成為那一時期網吧電腦的必備遊戲。但由於本地化不足，加之彼時Nexon的重心不在中國市場，這兩款遊戲的熱度很快被騰訊出品的《QQ堂》和《QQ飛車》趕超，市場快速流失。
等到Nexon回過頭來，想重新奪回中國市場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彼時，盛大陳天橋勸說Nexon當家人金正宙起訴騰訊，結果以騰訊勝訴告終——審理的法院認為，不管看起來再像，充其量也就是界面、玩法相似，但代碼不同，不符合著作權保護範圍，不算侵權。
更出乎意料的是，Nexon起訴騰訊的官司，吸引來了東半球最強法務部任天堂。任天堂起訴Nexon，稱《跑跑卡丁車》抄襲《馬里奧賽車》，結果Nexon不僅要賠錢道歉，還要把手裡的熱門遊戲《冒險島》拱手讓給對方。
風水輪流轉，如今，騰訊走到了維權的角色上。
2017年，拳頭遊戲向美國洛杉磯聯邦法院提交訴訟，指控沐瞳科技抄襲《英雄聯盟》，索賠15萬美元（約合120萬人民幣），並要求停止運營《無盡對決》。然而拳頭遊戲的上訴請求被駁回，法院稱此案涉及管轄權衝突，最好在中國境內審理。
騰訊親自下場後，於深圳中院起訴沐瞳科技，指控對方侵犯騰訊旗下《王者榮耀》和《英雄聯盟》知識產權，然而由於沐瞳科技對庭審程序、管轄權等多處問題提出質疑，這一案件至今仍處於擱置狀態。
侵權爽，維權難，世事不外如此。
三、時代的車輪
事情要一碼歸一碼來聊。
在騰訊第一次起訴沐瞳的時候，有媒體調侃抄襲者告抄襲，無異於賊喊捉賊。持有這類觀點，並洋洋自得的朋友，大概需要補補腦子——不管偷誰，偷就是偷，這應該是個常識。
中國遊戲圈，經歷過盜賊橫行的日子。上世紀九十年代，由於民間破解者和盜版商橫行，國外遊戲廠商大多將中國視作“劣等市場”，玩家們享受了盜版光盤、山寨遊戲機和山寨遊戲的紅利，卻也導致了中國遊戲行業的長期畸形。
為什麼中國到現在也沒有自己的3A大作？為什麼單機買斷制遊戲在國內缺乏受眾？為什麼國內沒有自己的主機平臺？
答案就在十幾年前，隨處可見的盜版和山寨裡。彼時，玩家們缺少接觸遊戲的渠道，也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騰訊可以靠著“借鑑”韓國遊戲發家，確實是時代的荒謬。而時至今日，如果容忍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則近乎於一種悲哀。
好在，隨著法律意識的提高，玩家們對盜版、山寨和抄襲的容忍度，越來越低了。
2019年，遊戲《紋章召喚》面世，其立繪、畫面、玩法、數值都和任天堂的遊戲《火焰紋章：英雄》一模一樣，就連玩過海外版的玩家，都有不少誤以為這款遊戲是《火焰紋章：英雄》的國服版本。
彼時，百度搜索《火焰紋章：英雄》，第一個詞條就指向《紋章召喚》的官網首頁，這款幾乎一比一盜版的遊戲，成功獲得了版號上架。除了憤怒的系列忠實粉絲，普通玩家對這款遊戲的評價並不差。
這款堂而皇之的抄襲大作，最終在玩家們的集中舉報下，再無音訊。
在國內遊戲行業反盜版的歷史裡，2021年的《迷你世界》侵權《我的世界》一案值得被銘記。這場跨國維權當中，中國玩家表現出了巨大的正義感和團結性，自《迷你世界》上線以來，上萬玩家在TapTap打出1.4分的超低分，有5800多條評論控訴這一遊戲的抄襲行為。
玩家們還自發建立"如何抵制盜版遊戲迷你世界"的百度詞條自發守護原創，在微博、知乎、朋友圈裡不斷髮聲，最終促成輿論對這一抄襲事件的高度關注。
在玩家們觀念轉變的同時，相關的法律法規，也在不斷完善。
實際上，騰訊和沐瞳已經交手過一次。2021年2月，在泰國審理的騰訊對沐瞳科技、沐龍網絡科技發起的侵權訴訟案中，法院二審判決被告方對《王者榮耀》的侵權行為成立，沐瞳及沐龍網絡應賠償騰訊1050萬泰銖，摺合約203萬人民幣。
如今拳頭起訴沐瞳，只不過是合法維權，趁勝追擊。
四、近道難走
當初字節豪擲40億美元買下沐瞳的時候，沐瞳科技CEO袁菁發了封全員信，宣佈要融合字節跳動在海外的運營經驗，“共同開拓全球遊戲市場”。
夢想很豐滿，依靠Tiktok和抖音，字節這頭流量怪獸可以為旗下游戲帶來的加持，或許不會遜色於昔日利用社交軟件扶持遊戲的騰訊，但遊戲這個行當，歸根結底，要看的是產品和內容。
高調佈局遊戲行業幾年下來，字節跳動至少到現在，依然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曾經押注的超休閒小遊戲仍無建樹，好不容易抱養來的《無盡對決》，還因為“血統問題”拉拉扯扯惹一身騷。
近道沒那麼好抄了，玩家們玩過、見過，知道什麼遊戲是值得為之付費的，也知道什麼是抄襲、盜版、換皮，十幾二十年前的路數，再用來對付今天的市場，即使面對的是看起來相對落後的東南亞市場，也未免不夠體面。
說實話，字節跳動手裡的牌不算差，Ohayoo聚攏了大批有熱情和才氣的民間創作者，朝夕光年旗下也有足夠多的業內翹楚，如果好好調動起來，未必成不了一支有生力量。
一步一步趟條路是不容易，但抄十幾年前的近道，且不說走通了也不光彩，萬一沒走通，不是上趕著丟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