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館,天已經完全黑了。李掌櫃正在櫃檯後面算賬,看到滿穗走進來,他便放下了手裡的賬本。
“怎樣?”
“嗯,已經祭拜完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你是要住店嗎?”
“嗯,給我開間房吧,最便宜的就行。”
“上樓,右手邊,最裡面那間。”李掌櫃丟給滿穗一塊木牌。
“啊,多少錢?”滿穗在包袱裡翻找了起來,掏出了零碎的錢。
李掌櫃瞥了她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
“這不好吧,李掌櫃……”白受他人的恩惠讓滿穗有些不自在。
“你也算是幫了我的忙,過去也幫我幹了不少事。何況最近住店的人也少,空房多的是,住一晚,不礙事。”李掌櫃沒有看她,淡淡地說。
“呃……嗯,我知道了。謝謝李掌櫃!”滿穗思考了一會,乖巧地點點頭。
“說起來,你吃過了嗎?”李掌櫃又問了一句。
“啊,還沒,路上的乾糧還剩了些,今晚應付一下就好。”滿穗說道。
“嗯,你去休息吧。我還有事情要忙。”李掌櫃收了賬本,往後廚去了。
滿穗見李掌櫃離開,也去往了自己的客房。這間客房並不多,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扇窗正對著街道,還有些零散的裝飾,整體不錯,但比起在洛陽和良爺去過的客棧還是遜色了些。
滿穗將包袱放在桌子上,整個人撲倒在了床上,面頰貼著床蹭了蹭,啊,好柔軟啊!滿穗在心底裡這般感嘆著。睡了好幾日的草堆,每天晚上都硌得慌。一貼上床,她就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彷彿下一秒就會沉沉睡去。
“噠噠噠……”
一陣敲門聲傳來,將意識恍惚的滿穗拉回了現實。
“哎,是誰?”她撐起身子向門外喊到。
“小客官,是我呀。”門外的聲音有些熟悉。
“小二爺?有什麼事嗎?”不會讓我補交房費來了吧?滿穗這樣想著。
“那個掌櫃的說還有些剩飯剩菜,便讓我給你端了來。”小二說道。
“剩飯剩菜?”滿穗嘀咕著打開了門,只見小二端著一個大瓷碗,裡面裝滿了花花綠綠的蔬菜,有些米飯,甚至還能看到零星的肉絲。
“哇。”
“小客官,這些都是今天買剩下的菜,掌櫃讓我熱了給你送過來。”說著小二將碗遞給了滿穗。
“啊,謝,謝謝!”接過飯碗的滿穗急忙道謝。
“還有啊,澡堂現在還有些熱水,已經沒有人用了,小客官若是想用可以隨時去。”小二又補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了。
“好的!謝謝小二爺和李掌櫃!”滿穗連連道謝。
她用腳尖關了門,把碗和餐具放在桌子上,看著碗裡豐富的食物,不禁讓她想起了當年廚子爺爺也是這樣弄了一碗吃的給她。食物的香氣也成功勾起了滿穗的食慾,飢餓感一股腦地湧現出來,催促著她趕快進食。於是,她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便覺臉上溫熱,嘴裡的菜又鹹了三分。以前,她挺怕李掌櫃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李掌櫃當成廢物丟出去,現在想來李掌櫃也是個善人吧。
事實上,在滿穗放下復仇的執念以後,她所看到的世界就已經不一樣了。剛剛踏上旅途的她,認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好人了,她對所有人都不信任,並保持著一份戒心。可正是這個讓她覺得充滿惡意的世界裡的一點又一點的善意支撐著她走了下去,讓她遇見了良……現在,已經放下成見的她,感覺這世間似乎並沒有那麼糟糕。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當一個壞人呢?當今主宰天下的是朝廷,是皇帝,是王侯將相,文武百官。可是朝廷無眼,看不見人間疾苦,王侯百官腐敗,苛徵暴斂,民不聊生。這不就是妥妥的官逼民反?不抗爭,那麼只有死路一條,對大多數人,尤其是農民而言更甚。
隔壁的王家跑了,朝廷的官便來我們家補徵他們的糧,整整八斗,那不是糧,那是我們全家的命啊……這根本就不合理!如此想著,滿穗更覺得良爺的選擇是正確的了。
良爺……
不知道良爺現在怎麼樣了,他已經加入闖軍了嗎?等有機會也打聽打聽闖軍的消息吧。
想著想著,滿穗將一大碗飯菜一點不剩地吃完了,連碗都舔得一乾二淨。聽小二說還有熱水,她也去隨便洗了一下,水溫已經不燙了,可以說正好。
吃飽喝足的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床柔軟的懷抱了。
很快,輕微的鼾聲便響了起來。
今夜的夢裡,她夢到了廚子爺爺,夢到了自己帶著全家人來到這間客棧吃飯,她和廚子爺爺一起下了廚,良爺也在,良爺與爹爹交杯推盞,談笑甚歡。良爺給弟弟講了許多關於俠客的故事以及自己行俠仗義的事蹟,弟弟聽的兩眼放光,說自己以後不想考取功名,想要像良爺一樣當俠客,想向良爺學習劍術。娘聽了爹爹的話,十分生氣,告誡弟弟要是他去當俠客就打斷他的腿,還埋怨良爺同財兒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弟弟躺在地上大聲哭鬧,說不想考取功名,就要當俠客!娘很生氣,拉起地上的弟弟就要抽他的屁股,弟弟急忙改口說不當俠客了,一定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爹爹、良爺、廚子爺爺看到弟弟滑稽的樣子,都哈哈大笑,她也想跟他們一起笑,但是不知為何,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