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雷克斯听到一串刺耳的杂音。
“唔，什么东西？”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消停了一秒后又再度响起的声音，不断刺激着神经。
“BB-X！”
雷克斯从睡梦中惊起，突然发现房间很安静，人造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并没有什么刺耳的杂音。
叮当！厨房的烤箱成功转到最后一秒，伴随而来的是吐司和培根的香气。机器人的声音从房间里钻出。“现在时间是七点五十九分，距您设定的闹钟还有一分钟，如果您现在不想起床，一分钟后我会叫您。”
“唔，你先把闹钟关掉。”雷克斯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昨晚是在客厅睡着了，宿醉吗？感觉有点糟。
站起身的雷克斯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回到二楼的洗漱间。
护目镜下方稍微露出了一点疤痕，那是缝合伤口留下的痕迹，一些东西在多年前被另一些替换了，现在，血肉和金属在他体内共存。
真是憔悴啊，他摘下护目镜，打开了水龙头。升腾的水汽附上了镜面，他用手在上面抹开一片水痕。里面是一个快40岁的中年男人，一只眼呈现出异质性的金属光泽，另一只眼因为宿醉而布满血丝，那些越过额角、下巴的疤痕在细声诉说过去的荣光故事，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没钱的二流侦探而已。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雷克斯快速完成了洗漱。
“BB-X，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机器人歪头想了想。“如果没别的事，下午两点在钟楼广场应该有伊克·V·蓝鸥鲁多的演讲。但我猜你也不会去看的。”
“哦，那个奉行民主主义的家伙啊。”
喝着咖啡的雷克斯随口应了一句，翻起了桌上的《洛可道尔日报》。最近的头版几乎都是关系市长大选的内容，最具人气的参选代表肖洛霍夫占据了半幅版面，随后的是智械代表奥古斯都，因为是第一个参选的智械而吸引了不少话题，其他人就只有寥寥几句介绍。
“看起来毫无胜算。”雷克斯看着对比夸张的支持率评论道。
“对了，早上有一通电话留言，说是稍后八点会造访事务所。” BB-X熟练地进行着灶台清洗。
“留言？工作？”雷克斯将冰镇黄油夹在吐司中间一口咬下。
“应该是吧。”
叮咚叮叮~
“看来访客已经到了。”雷克斯用湿巾擦了一下金属手指上的残渣，然后戴上了手套。
“帽子在一楼的衣帽架上。” BB-X收拾着餐桌，头也不抬。
门外是个身形娇小的机器人，雷克斯开门的时候，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目光闪躲，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您好，侦探先生。”来人有下城区的口音。
“不用那么紧张，到会客室谈吧。”
“侦探先生，请务必接受我的委托。”
还没有坐下，女人又鞠了一躬。
“请坐吧，先说说你的情况。” 在委托人看来，刚刚出现的这人穿着各种作品里被人们熟知的侦探套装，风衣，电子护目镜加一顶帽子，能够最大限度的隐藏自身形象。委托人还注意到他的白色衬衣一边扎进了腰带后面，一边露在外面，胸口下方还有几点疑似咖啡渍的褐色痕迹。
“我的妹妹，失踪了，请您务必帮我找到她。” 这位姐姐是一名机器人女性，但穿着打扮都明显更偏向人类的风格，她戴着机器人一般不会穿戴的耳环、项链等饰物。连身上的金属都是淡淡的裸粉色，应该是涂了一层人类肤色的金属染色剂。
“失踪？”
“失踪哈，最近确实是有不少失踪案发生。嗯……你知道，我手头有几个活在同时调查，不一定能把你妹妹的失踪排在第一位。”雷克斯故意拉长了语调。
“酬劳您不用担心，我待会就把定金转给你。”对方笃定地说，“我妹妹昨天一整晚都没有回来，直到今天我都联系不上她。”说完，她的眼睛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你妹妹成年了吗？”雷克斯尝试着问，“我是说，也许她已经到了这种夜不归宿的年纪？”
“……”女性机器人轻叹了一口气，“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但说实话，仅仅失联一天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去报过警，但警察没有受理，对我说什么今天晚上妹妹就会回来了，他们根本不会对机器人的事情上心。”
好吧，雷克斯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在记忆中，警队里关于机器人的案件处理都是极为滞后的，但是……只是失踪了一天啊，需要这么紧张吗，这位女士的控制欲似乎过于强烈了。
说完刚才的话，女机器人沉默了下来，绷得笔直的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攥着裙摆。
雷克斯闭眼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能详细说说嘛？你妹妹的情况，还有她失踪之前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啊，好的。”
机器人抬起头，眼角似乎真的有水光闪动。
“我叫卢娜，我的妹妹叫安琪拉，比我小一岁。其实我们机器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和安琪拉是在同一个地方觉醒的，而且一直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和人类的亲姐妹一样。”
卢娜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
“这就是我的妹妹安琪拉。”
照片里的机器人非常漂亮，而且是以人类的审美而言，完全黄金比例的五官和脸蛋，银灰色的瞳孔和金属感的嘴唇有股诱人的魔力，但是穿着却很朴素简单。照片上的她似乎在路边等出租车。
“你妹妹很漂亮，你有近一点的照片吗，类似证件照之类的？”
“没有，她不喜欢拍照……”卢娜顿了一会儿。雷克斯发现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似乎很在乎时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昨天妹妹说要去看演唱会，那之后便一直联系不上她。”
演唱会，昨天？难道是安娜小姐的……
看侦探似乎在思考，卢娜立刻补充道：“安娜·雅尔菲德，我妹妹是她的忠实粉丝。”
“那演唱会应该是十点左右结束的，算上安可的话大概会在十一点散场吧……”雷克斯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你和你妹妹住在一起吗？”
“不住在一起。”
“那你怎么知道她彻夜未归？”
“我昨天晚上想在演唱会之前和她约好夜里一起联机聊一会儿，因为她说过她最近的工作压力有些大。但是我一直没有打通她的电话。”
卢娜向他展示了通话记录。一串未拨通的红色提示，时间集中在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看来在来这里的路上还给妹妹打过电话。
“安琪拉有个习惯，回家之后会把玄关的小镜子放在猫眼上。所以我确认过就知道她没有回来。”
“你知道安琪拉的工作地址吗？”
“她在新洲湾一家名叫‘迷幻水母’的酒吧打工。”
“迷幻水母。”雷克斯在备忘录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BB-X托着盘子走过来，放下一杯咖啡，那是针对机器人的咖啡品牌，就像它的广告说的：富含阴离子电解盐，舒缓你的CPU。
“来杯咖啡吗？感觉你需要放松一下。”雷克斯将咖啡推至女机器人面前，“刚才谈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些太紧张了，就算是机器人，这样也会超负荷的吧。”
“谢谢。”卢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其实我也知道，一天不回来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最近机器人失踪的传言越来越多了，我实在很担心安琪拉，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既然接了委托，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的。”
“那就拜托你了。”
卢娜又站起身鞠了一躬。
“接下来我还有工作，必须得离开了，我的通讯码已经发给您了，如果有什么消息请立刻联系我。”卢娜边说边走向门口。
“哦，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安琪拉有一位男友，名叫布雷登，和她一样是迷幻水母酒吧的侍者。我觉得他的嫌疑很大。”
“男朋友？你没去找过那个布雷登吗？”
“没有，安琪拉从没和我提过他这个男朋友，但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的嫌疑这么大，我不想打草惊蛇，还是由你去调查他吧。”说完卢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奇怪……雷克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如此着急着去干嘛，难道还约了其他的侦探？他踱步回到刚才谈事情的沙发坐下。看来现在先要去失踪人工作的地方看看，没想到是机器人失踪事件，最近确实经常听说，难怪那个委托人会紧张。
通讯设备那边传来提示消息，看来那个卢娜小姐这么快就催促起来了……等等，雷克斯微张着嘴，眼睛被显示屏上的几个数字牢牢钳住。
1万C特币！？
“雷克斯先生，希望您能尽快帮我找到妹妹。这是定金，后续的15万将在您帮我找到妹妹后交付，决不食言。”雷克斯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他觉得体内的那几个电子配件已经要过载了。
“出门？”BB-X将杯子收进托盘里。
“去港湾区一趟，我先换件衣服。”雷克斯整理了一下刚换上的衬衫，他从没这么有干劲儿过，“好歹已经收下了别人的定金，是该开始工作了。”
“你要再没活儿的话就真的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的话就先把你卖了换点钱。”雷克斯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放沉了些，“这次的活儿干完就有钱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帮着找人能拿几个钱嘛。”BB-X把雷克斯推出大门。“你赶紧走吧。”随后，门在雷克斯身后关上。
街上的气氛有些冷清，雷克斯看了看表，上午九点三十三分，他通常都不会这么早出门的。
他耸耸肩，大步迈进星光市那略有些电子灼烧味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