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同學聚會
印納雅·可汗猛灌了一整杯摩爾斯飲料,一滴粉紅色液體順著下巴滴在領帶上。西服並不合身,紐扣都要崩掉了,他看起來像個傻瓜。
“一個打著亮藍色領帶的愚蠢的胖子”,他想著,“我就不該來的。”
“去啊,去見見你的朋友們,都有誰來著?馮·菲爾森,他是個好孩子,而且……”
“他從來不是我朋友!他就是一個精神變態,我最看不起他這種自以為是的小人。”
“聽說他現在還行,成了一個受人敬重的……”
“……成了一個不顧一切的工作狂!噁心的傢伙,還是個種族主義者。我現在還記得他以前怎麼叫我,要我告訴你嗎,媽媽?”
“那特雷茲和傑斯鉑呢?傑斯鉑現在也很有名氣……”
“駱駝屎,媽媽,他叫我駱駝屎。”
可汗盯著磁盤上滑動的讀頭髮呆:只是一盤塑料碟子在機器內部緩緩旋轉,竟有如此攝人心魄的魔力。其上磁性物質的排列被轉譯成音樂,一首輕柔的慢歌,裹挾著他去到某一個時刻:光斑在移動,悄悄爬上會場的牆壁與天花板,像是遙遠的群星,或者深海中的水母;繼續移動,攀上茉琳·朗德的白色裙子,男孩放在她腰間的手變得溼滑黏膩。你當時說了什麼?時間凝滯在此刻,音樂漸漸隱去,茉琳·朗德墨綠色的眼睛倒映在可汗的厚框眼鏡中。
讓我留在這裡……【1】
//【1】譯註:原文為瑞典語
“額……”一個大概是來自隔壁班級的女人停在可汗面前。她試著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假裝要去拿些零食。
她們都不會來。【2】
//【2】譯註:原文為“Neither of them came.”譯者認為此處的them指隔壁班級的女人和茉琳·朗德
可汗非常孤單。穿著褲裝的女人被套在褲裝裡。不能只是站在這,必須幹些什麼。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魔術筆,筆身的玻璃下面,薩馬拉人民共和國常務委員會主席薩普馬特·科內金斯基正對著鏡頭露出他那歷史性的黑白笑容。在他的左邊,一個穿著秘密警察部隊的黑色皮衣,長得像只老鼠的男人依靠在輪船的護欄上。“看啊!”可汗說著,“難以捉摸的政委。”可汗說著,將筆翻轉了一下。老鼠臉的男人從玻璃下消失了,只有主席和烏霍託姆斯基——他極其擅長提出令人難堪的評論——站在原地。而原先政委所在的位置空著,露出了其背後的大橋原先被遮擋住的一部分。
“非常有趣。”女人有些心不在焉,回頭張望著什麼。可汗用一隻手撥開黏在他前額上的髮絲,另一隻手仍緊握著那隻神奇的筆。他的臉上帶著一種無所適從的笑容,喃喃自語道:“政委在,政委不在。”
笑容僅在他的臉上維持了一瞬間。可汗用他憂傷的大眼睛環視著大廳裡喧囂擁擠的人群:56級的同學們遠遠的呼喊著曾經好友的名字,熱情地握手並交換錢包裡孩子的照片。
政委在,政委不在。
空曠的房間裡,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獨自坐在地上,木質地板剛上過清漆,正前方有扇巨大的落地窗,反射出整個房間的佈局:衣帽架上掛著米黃色的鉑爾修斯黑大衣,鞋櫃上擺著價值3000雷亞爾的仿麝皮皮鞋。男人身後,昏暗的燈光中是被極簡主義簡化到只剩骨架的傢俱:石質的廚房檯面,兩個方尖石碑般默然矗立的模擬信號揚聲器——一個孤獨的靈魂隱居於此。室內設計師金黃色的頭髮蓋在額頭上,他盤腿坐著,白哲的雙手緊握在一起。
他將燈光調暗,落地窗上室內的景象消失了,向外看去是一片蕨類植物的海洋。深綠色的光澤漸隱於冷杉樹根部的黑暗中。他往常喜歡坐在這裡聽歌,但今晚太安靜了,甚至能聽到雨點打在葉片上的聲音。
二十來歲的傑斯鉑·德·拉·加迪和他的同事們伴著鼻糖【3】的藥勁開發出了舉世聞名的伊利達極簡主義設計語言,他們在建築師協會的咖啡廳和著名設計工作室的衛生間內來回奔走【4】,慶祝他們開闢了未來。
//【3】譯註:海洛因的別稱
//【4】譯註:譯者認為本句的意思應是:在咖啡廳宣傳,在衛生間吸毒
傑斯鉑抿一口瓶裝水:“我們正在進行的項目,她將通過簡潔的視覺語言,重塑並統治未來一百年人們對設計的直覺”,“將來我將為之寫就一本著作!沒品位的人是道德敗壞的人,而道德敗壞即使邪惡!所以優美簡潔的室內設計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這件事還有那麼讓人難以置信嗎?”
鼻糖過時了,但瓶裝水留了下來。傑斯鉑抿了一小口,站起身調整了一下他V字領毛衣上的領帶,將電話掛起【5】後叫了一輛出租車。
//【5】譯註:舊式電話掛起可以避免電話打進
【第二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