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沒有傳奇:《賽博龐克:邊緣行者》觀後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10-30 10:50:14 作者:背部幻痛 Language

題圖來源:豆瓣劇目主頁 劇照區
近幾年,隨著《銀翼殺手:2049》、《賽博龐克:2077》等建立在“賽博龐克”概念上的文藝作品不斷問世,這一併不年輕的概念重新翻紅在人們眼前。近未來城市混亂雨夜中擁擠、曖昧的霓虹燈光再一次侵入人們的夢中。2022年9月上映的《賽博龐克:邊緣行者》就是一部由扳機社製作,衍生自《賽博龐克:2077》的原創動畫劇集,為我們講述了一個賽博龐克式的小人物奮鬥故事。

為他人的夢而活

男主角大衛生活在被壟斷財團荒坂集團控制的夜之城,與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在這裡一個人想要過上體面生活的最好辦法就是在荒坂集團謀得一官半職。大衛的母親望子成龍,希望大衛有朝一日能站在荒坂集團在夜之城的總部——荒坂塔的最高層。為此她不分日夜地工作,不惜在工作中偷竊屍體上的義體,以在黑市謀取報酬,來為大衛支付私立學校高昂的學費。
大衛不喜歡學校,那裡除他之外,都是父母在荒坂集團擔任幹部的權貴子弟,從出生開始,他們與大衛就已是兩個世界的人。跟上學相比,大衛更喜歡沉浸在超夢(通過特殊的儀器和儲存設備感受由別人真實記憶製作的影片)之中,虛擬一種瘋狂的人生。但為了不辜負母親的期待,他還是選擇吞下同學對他的欺凌,吞下這座學校冰冷的空氣,即使他買不起最新的教學設備,也依然成績優異。
雖然出身卑微,但他相信自己與眾不同。
但對於夜之城的底層而言,意外要比希望更多。大衛母親在一場偶遇的黑幫火拼中無辜受擊死去。他憤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母親,憤恨上層階級的為富不仁,他裝載上母親還未來得及出手的軍用義體,加入靠接受僱傭而活,行走在城市秩序邊緣的賽博龐克團隊。
他在一次又一次任務中從逃學的毛頭小子變成老辣狠戾的僱傭兵小隊首領。在一場接一場的意外告別之後,揹負起更多人的夢想。
大衛是不幸的,母親的夢想、團隊老大曼恩的夢想、心愛女孩露西的夢想……對他人的東西承載得越多,肉體被義體替換掉的部分就越多,自我的存在就越來越少。他本就是缺少自我的,習慣了為別人而活,所以他沒有意識到曼恩並不需要他代其成為傳奇,而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露西不再想去月球,因為已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心靈的安寧地。
於是他以一種心甘情願的被動,一步步陷入荒坂集團的人體實驗陷阱,在一次次超載中走向崩解。
觀眾哀嘆他沒有體會到身邊人們的真心,為何不能及時停止腳步。但即使他終於領悟了自己好好活著就是給予身邊人最大的幸福,想停下又談何容易,如果真的卸下那些讓自己不堪重負的義體,或許死亡反而會更早的到來。在他裝上從賽博瘋子身上卸下的軍用義體開始,看似反抗了命運,其實新的軌跡也已畫好。
但同時大衛也是幸運的,母親的死亡是他從被動承載別人的夢想到主動以別人的夢為追求的轉折點。有評論者認為是大衛自以為的“獨特”是他不斷接受義體改造並過度使用義體的一大原因。實則從故事的中期開始,無論是超夢導演和義體醫生的告誡,還是大衛自己精神失常的表現,已經讓大衛明白他的獨特是脆弱的。大衛早已預見自己的結局,在執行最後的任務前,他請求麗貝卡在自己精神崩潰的邊緣為自己注射抑制劑,請求法爾科要保全露西,處理好自己的遺產。
所以“獨特”並非大衛自命不凡,而只不過是支撐他不要輕易倒下的一種自我告慰。他要用自己的“獨特”,證明自己能成為一名賽博龐克,他也需要相信自己“獨特”支撐自己的夢想——守護自己愛著的人。大衛就像是聆聽到福音的殉道者,在朝聖之路對痛苦甘之如飴。
在他與亞當重錘的決戰中,已經支離破碎的他笑著說出“誰在乎啊”,無疑是一句宣告:他早已自由地走上獻身之路,結果如何又有何重要。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賽博世界的變形記

在夜之城,每個人都是潛在的賽博精神病。在本作中,賽博精神病指一個人裝載過多的義體,導致自身意識和裝載的各種軟硬件衝突,最終精神失常,變得瘋癲且具有盲目攻擊性的一種精神疾病。
義體,是賽博龐克世界觀中的常見意象。它們是人造的機械器官,通過對肉體的置換賦予使用者超乎尋常的能力。當科技高度發達,愈加社會化時,人也愈加的科技化。在夜之城,沒有人能拒絕義體的改造,因為當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數據接口,大腦都能直接連入網絡時,人的社會定義就發生了改變。非科技的人,也成為了非“存在”的人。
而無論是天天向上的學生,還是戰戰兢兢的公司僱員,又或刀尖舔血的僱傭兵、幫派分子,想要在這個社會獲得更多的資源,走上更高的位置,都只能不斷地升級自己的義體。就如大衛裝上第一個義體時,只是為了教訓出言不遜的富家子弟,但後來為了在隊伍中發揮更多作用,接受的身體改造也越多,最終為了營救露西裝載義體金剛。這個過程,實際上是人逐漸被異化為工具的過程,人身上的義體越多,工具性就越強,人性就越弱。
所以有評論者認為,本作中所提出的賽博精神病概念實際上表現的是一種人對“自己是誰”的迷惑。隨著身體改造的加深,身體對於自己而言更像是一個客體。團隊老大曼恩賽博精神病發作之前,腦中不斷幻視出自己年輕、還未經過太多改造的身體奔跑在夜之城外酷熱的荒漠之中,當他跑到盡頭,卻發現腳下的公路突兀地橫斷了。他從哪裡出發,又將跑去哪裡?在一次次生死徘徊中,自我與身體一道,不知不覺中面目全非,曾經的答案早已模糊不清。
從這個視角出發,大衛在出現賽博精神病的症狀時,不僅是因為他裝上了越來越多的義體,也是因為在追求實現愛人心願這一目標的過程中,逐漸與自己走失,甚至險些因不滿露西不在任務中幫忙而與她分手。
如此來看,最後大衛在露西的呼喚下從賽博精神病中重新清醒的情節,不僅是老套的“愛戰勝一切”,同時具有了一種在人的工具化中重新找回自己的哲思意味。
而幾乎全身義體化卻並未失去理智的亞當重錘,則可能代表另一種人群,即被夜之城所規訓,完全認可自己的工具化,成為真正的工具。

所有人都是公司狗

雖然在大衛接過曼恩的旗幟之後經過打拼已經“名聲大振”,甚至有慕名而來加入團隊的狂熱粉絲,但在夜之城各方糾纏的勢力中他仍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裝上軍用義體沒有出現排異反應只不過讓他成為了公司義體金剛實驗體名單中的並不緊要的一員,最後即使裝上了義體金剛,也不過是說毀就毀。
這部作品中出現的其他人也不過是夜之城裡的小角色。大衛所在的傭兵團自不用說,左右逢源的中間人也要為了那一張荒坂公司的門票而甘願竭盡全力,看似身居高位的田中、追查露西的企業網絡安全員也可說棄即棄。即使大衛在夜之城大殺四方,站在荒坂塔的最高層,也沒有驚動公司真正的高層,最後將主角團輕易粉碎的亞當重錘,不過是荒坂公司的一個稍高級看門狗。
然而即使真正觸動了所謂的高層,給大衛一個機會把他們消滅殆盡又能如何?荒坂公司與夜之城已經深深融合,只要身處其中,就是其鏈條的一環。
以大衛來說,母親的逝去讓他從成績優秀的學生變成遊走灰色地帶的邊緣行者,看似對荒坂公司從追求依附轉變為反抗,但實則不過換了一家依附的公司,換了一種依靠的方式。只要還在夜之城,就擺脫不了大公司的影響。即使乘坐火箭飛上月球,也不過是到了荒坂公司的又一處飛地罷了。
當你的吃穿用度無不來源於此,當你的一舉一動無不遊走於它的網絡,那麼所有的反抗、掙扎,都難免淪為一種註定的無用。因為你沒能超越它的規則,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你也同樣是夜之城的一處分身。無論你如何歇斯底里,這裡的月,依舊如常升起。

結語:超夢人生

一種文藝體裁的生命力與它所處的時代與所面臨的環境密不可分。1960至1970年代的新浪潮科幻運動中誕生的賽博龐克,從其慣常的時間設定來說,已經十分接近當下,對於其常用的各種設定,有些已顯過時,有些正在發生,有些則趨於想象。
簡而言之,作為一種離我們相當近的科幻概念,已經不是那麼的“科幻”。為何它沒有如蒸汽朋克成為一種定式的想象,而是在當下被不斷翻新,與其文化內核中的不安感脫不開聯繫。《銀翼殺手》思考人與造物的關係,人性是否為人所獨有;押井守導演的《攻殼機動隊》探討了政治較量、以及人的靈魂與軀殼的界限。而“邊緣行者”則沒有對世界與人深入的探視,它把視角縮小,僅聚焦於一個小人物在賽博社會的掙扎。
這使得這部動畫的內涵並不深刻,更像是一聲對天吶喊。但它強烈的情緒一定程度上補足了故事性上的缺陷。賽博龐克的世界遠在幻想,但人們對其的畏懼卻縈繞心頭。在互聯網技術飛速鋪張、資本擴張、權力膨脹的今日,大家對生活的不安感也在增長。我們想保衛生活,但能做的似乎只有打開遊戲,把亞當重錘擊倒在地,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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