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的尽头浮现了一排黑点。
它们随着距离的缩短而不断变大,各型舰船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海风拂过了她的发梢。她缓慢地抬起头,盯着那所谓的“敌人”。
身后的刀剑慢慢闪烁着光芒。
海面突然安静地出奇。紧接着,一声爆炸便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象征着雷雨的黑云不断聚拢。
海面上,那道紫色的闪电在尽情展现着她最为强大的力量。
收刀,入鞘。
她挥身而去。
波澜涌起的海面上,只有着破碎的旗帜,以及数不尽的残骸。
少女回到了居所。
她拿出了本子,在代表着今日的方格中打下了一个勾。
这只是她再平常不过的训练中的一日罢了。
她泡在了温泉中。据说这是为她特制的能舒缓疲劳的汤药。
也只有每日的这段时间,她可以稍稍忘记自己的职责,沉醉在这短暂的安宁中。
她低下头,看向了刚落在水面上的一朵樱花。
樱花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她苦笑了几声。
即便如此,真正能把这幅面庞和那个名字对上号的,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罢了。
自打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她们一直是作为舰队的最高机密来被对待的。
好处是这样的生活几乎不会有人打扰。
坏处是就像计划舰那样,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而且,
她回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很是孤独。
她当然知道如今的本土之外在发生着什么。
负责侍奉她的旁人,也总会时不时地带来外界伙伴的消息。
“联合舰队正在为了自己心中所信仰的‘正义’,一次又一次向着大洋彼岸的白鹰发起着进攻。”
广播中的描述绘声绘色,报纸上的报道行云流水。
她们也对咫尺之遥的胜利愈发期待,也更为期盼地想要亲自证明自己的实力。
“但现在还不行。”
这是她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
她也很是疑惑。
明明已经经历了珍珠港,中途岛以及瓜岛的一系列大胜啊。
“第82次训练,表现良好。”
她只能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战斗”中,向着自己想象的“敌人”的样子,尽情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每一分孤独,每一分困扰,都会化作那一颗颗飞向敌人的炮弹,和那一道道劈向战场的闪电。
她倒也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她很享受炮弹的爆裂声,因为那就代表着她无可匹敌的力量。
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面对如此逼真的“敌人”时,她犹豫地不敢开炮。
“即使在真实的战场上,敌人的生命也并不值得哪怕一丝怜悯。”
“她们是弱者,而弱者就应该成为强者的食物。”
那一次,是旁人推动着她扣下了扳机。
不过说起来,有几次的训练中,“敌人”竟然采取了出乎意料的战术,取得了训练的胜利。
起初她想要重来。但她身旁的人们制止了她。
“毕竟与敌人有着绝对的碾压,以强者的战术和实力,
弱者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的。”
在经历了数不清的训练之后,她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接过前辈递来的指挥棒后,所有人都向她致以了最崇高的敬意。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担得起这样的职责。
她用余光轻轻地扫过了每一个人。
有很多是和旁人一样,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满怀期待的。
但她能看出来的更多的,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神情。
一种疲惫与……厌倦。
也正是在那之后,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航空母舰的攻击方式。
在之后的训练中她也亲自感受到了这一点。
很花哨。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有效。
在见识过这样的力量后,她也就此询问了比她资历更深的姐姐。
“汝毋需在意便是。”
这便是她得到的答复。
那段时间,她也担起了自己的职责,亲自和同伴们前往了前线的威克岛和特鲁克群岛,想要拦截并摧毁敌人。
很遗憾,这次又是没有任何收获。
回到港口后,她只是默默地听着旁人无休止的的抱怨。
她这次并没有选择参与其中。
她只是在思考,那里竟出人意料地近。
早春的太平洋依旧有着冬日的料峭。
这次的任务,她需要护送登陆部队安全前往帕劳。
返程时,她选择了借助夜幕掩护,以此来规避可能的空袭。
就像她从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失败”的演习中所学到的那样。
漆黑的夜空晕染着仅有的几颗明星。
此刻就像居所中一样寂静。
她们和周遭一同谱写着暗淡的交响曲。
——只是难免有些杂音。
远处浮现了一个小点。然后变成了几条长长的白色的尾迹。
她的反应还算迅速。
5颗鱼雷仍按照预定的航迹,但还是有一颗击中了她。
疼吗?其实还好。
按理来说,以她的防御,这样的攻击几乎是伤不到她分毫的。
她只是感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头晕。
拖着这样的身体,她回到了港口。
修复了舰装的破损后,她被告知需要加装更多的防空武器。
她没有拒绝。
即使她未曾真正见过一次敌人的舰载机罢了。
她来到了重组的第一机动舰队,准备前往马里亚纳。
和往常不同,这一次司令部安排了她和姐姐一同行动。
她也有想过她们为什么不能像最初那样,支撑起整支舰队的中心力量。
但看到空中的浩浩荡荡的战机编队时,她便也明白了原因。
很幸运,她没有受伤。
但她也清楚地明白,曾经沉醉于那“训练”的自己,是有着多么可笑。
这次的战况不是很让人满意。
她们损失了三艘航空母舰,以及整整600架飞机。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结果……绝对不会是第一次。
在港口与同伴们辞别后,她踏上了前往文莱湾的航程。
十月的菲律宾海风高浪急。
她静静地行驶着。引擎的轰鸣声与波涛相互交映。
她大抵还是忘不了同伴们的面庞吧。
她们是要去作为诱饵,掩护她所在的主力舰队成功完成任务的。
她不知道在明知如此却依然前往的她们此刻是什么心情。
可能是释然吧。
从起程时,她便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鱼儿们已经咬住她了。
果不其然。在巴拉望水道附近,她们遭遇了伏击。
她们直接就失去了两艘重巡洋舰。另外有一艘巡洋舰重伤,不得不由两艘驱逐舰护送回港口。
也就是说,仅仅是开始,她们就已经失去了五艘舰船了。
当下的要务是迅速驶离,根本不会有时间进行所谓的感伤。
因为,这也只是开始罢了。
在锡布延海的这个晚上,她的精神状况很是糟糕。
不只是连续高度警戒的精力消耗,更是对明天的……恐惧。
姐姐已经在多次请求支援了。可如今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苏里高和恩加尼奥角的两支舰队……想必也有着同样的心情吧。
糟糕的消息绝不仅仅是这一个。
就在刚刚,她们受到报告说,在莱特湾的东部发现了敌人的航母主力舰队。
报告中并没有明说具体的敌人数量。
但这往往更令人恐惧。
在任务开始前,她已经将所有的甲板都漆成了黑色。
但真的会有用吗?
她不清楚。
破晓的曙光如利剑般刺向了她的眼中。
1944年10月24日的锡布延海域。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
天高气爽。
蔚蓝的浅海,宽广的白滩,浓密的椰林。
一如人们所称赞的那样,热带的岛屿总能带给他们令人陶醉的惊喜。
在8000英尺的高空看来,这无疑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她们从高空掠过,不断在金色的波纹中寻找着什么。
就像数周以来的训练那样。无论是方向还是路程,她们早已烂熟于心。
在民都洛岛的轮廓越发清晰的时候,她的雷达上突然有了一簇回波。
“……”
“TF38,无畏,发现目标。4艘战列舰,8艘重巡洋舰,13艘驱逐舰。”
比预想中的时间要提前很多,“无畏”和“卡伯特”的舰载机便注意到了敌人的主力部队。
不用想,那两艘大家伙一下子就完全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那便是报告中所提到的敌人的超级战列舰。
从东边射来的日光将她们深黑色的影子绘在了洋面上,这便更加显得震人心扉。
那一瞬间,无线电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随之,它便被18英寸主炮的轰鸣声彻底打破了。
粉色、白色、紫色、银色、黑色。
就像调皮的孩子双手蘸上颜料,在这名为海空的画卷上尽情绘制着那样。
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而下,身旁炮弹的爆炸不断掀动着她的机翼。
有一团黑云几乎在她眼前炸开。
待她回过神来时,那无比硕大的烟囱和舰桥便清晰可见了。
它就像黑棕色的巨柱,擎着汹涌的大海与深邃的天空。
主炮,副炮一齐仰着空中,以可怖的节奏和韵律奏响着命运的交响曲。
在这一瞬间,这座无比精美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了全部马力。
就像第一次看见蒸汽机车的人们那样吧。
真的很美。
她也不由得感叹了出来。
然后,她投下了炸弹。
等到那艘大家伙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们已经取得了鱼雷和航弹的数发命中。
巨大的舰体两侧不断迸发着冲天的白色水柱,粗厚的尾迹在海空中不断摇摆。
看来,猎人早就已经成了猎物。
他不断奔走在狭窄的过道上,尽力去搬运着子弹和伤员。
甲板有一层暗暗的红色,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摔倒。
他明白,这样的歇息本就弥足珍贵。
在舰桥内,他听到了求援的电报声,以及指挥官无助的数次低吼。
纵使是这样,他们也必须前进。向着东方,向着离敌人更近的方向。
他们都知道捷号作战的真正含义。
迎着从头顶射来的日光,他再一次仔细地端详着这艘巨舰。
他来到这里也不过半年时间。
那时,同年龄段的所有人都被迫离开了家乡。
他扔下收音机和报纸,参加了海军,被分配到了这艘战舰上。
这半年里,他成长了很多。他也在这里渡过了属于他的成人礼。
他见过了联合舰队司令官的上任仪式,见过了数不尽的盛宴佳肴。
他见过了任务前垂头丧气的士兵,见过了偷偷躲在隔间哭泣的孩子。
他见过了得知任务目标时沉默的大家,他见过了旭日旗迎着东方升起。
他见过了很多很多。
倘若能重来一次的话,他或许不会再进行这个选择了吧。
可惜,这样也只是说说而已了。
他没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坐在了防空炮位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海平面的尽头浮现了一排黑点。
它们随着距离的缩短而不断变大,数以百计的舰载机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海风拂过了他们头上的发带。这是最后的清凉了。
海面突然安静地出奇。紧接着,一声爆炸便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他拼命地盯着眼前不断靠近的鱼雷机,双手竭力去矫正着机枪的方向。
身后不断传来爆炸的声响。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这片大地的颤抖。
战斗机的机炮从身旁扫过。震颤的机枪短暂地停了下来。
他的视野溅上了一片红色。耳朵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剧痛。
他眼睁睁看着那架飞机避开了所有的炮火,投下了鱼雷,越过了侧舷。
他看着那条不断逼近的白线。他躺在了座位上。
他也曾幻想过自己像人们常说的超级英雄,能够拯救这条船上的所有人。
但他如今又能做得了些什么呢。
她已经不能再站立了。
头顶的飞机不断投掷着炸弹,两侧的鱼雷不断射向身旁。
一切都归于了寂静。
她想起了腰间的那把剑。
传说啊,被从高天原赶出的须佐之男来到了鸟发之地。
他看到了因失去子女而痛苦的老人,他下决心要降服八岐大蛇。
他抽出十拳剑,斩尽七尺身。
天丛云剑闪烁着光芒。那是对胜利者的应允。
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胜利者吧。
她像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
没事,至少在此刻,她可以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看到了麻木于训练的自己。
她看到了偷偷在哭泣的自己。
她看到了刚来到港口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
她真的不想经受这样的命运。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扭过头去。
是姐姐,是妹妹,还有一直等着她的大家,甚至是未曾谋面的她们。
刀鞘掉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在空间中回荡。
“大和级战列舰武藏……”
“现在,正式归队。”
服役时的武藏号战列舰。其硕大的舰桥与18.1英寸主炮清晰可见
在锡布延海域受到攻击的武藏号。由哈尔西指挥的第38特混舰队对齐发动了共三波攻击,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
-是大和级战列舰的二号舰。
-凭借自己的这一层身份,她在重樱里有着很高的地位。
-冷静庄严,英勇沉稳。
-锐利的剑刃似要斩尽一切,深紫的稻光似欲聚尽风雨。
-不过其实这样威严的外表也只是看起来啦!
-与外表有着明显反差的,是她那颗总是关心着别人的心。
-姐姐、妹妹、孩子们,甚至是你,都在她的“重点关怀”对象中。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口中的“柔弱”,可不是什么贬义噢。
-与信浓不同,她经常也会表现出自己沉稳的一面,收缩有度。
-放心将队伍交给她的你,当然也会被她以同样的信任回报。
-这些天的演习结束了,你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
-待会好像说有什么庆祝晚会……但随之而来的疲倦让你合上了眼睛。
-耳旁柔软的触感让你再次清醒了过来。
-她搂着你倚在了沙发上,这会儿正睡得很沉。
-深黑的女仆服似乎还没来得及更换,轻柔的呼吸声也不忍让你打扰。
-嘛,那就再休息一会吧。
-这样就不会再孤独一个人了。